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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李四长长吁出一口气,把剪刀放在地上,将菜盆里的黑色灰烬倒在下水道地漏前,顺手拿下了墙上的花洒,打开水龙头冲了起来。
    水温很暖,小小的浴室里面热气氤氲,驱散了一整夜的严寒。
    李四被温暖的水汽包围,像是置身在暖洋洋的温泉水中,让他渐渐淡忘了一身青紫、生生被冻死在冰箱前的钱二的惨状。
    黑色的灰烬顺着地漏消失不见,他却迟迟不愿意关掉花洒,干脆一件件脱掉了衣服,让暖水像温暖的雨水,纷纷落在背上。
    太舒服了,太惬意了,李四几乎以为此刻的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即将闭上困倦的眼睛。
    可是隔了一阵子,李四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的视力不好,听力就格外敏感,在淅淅索索的水声中,他依稀听到了另外一阵声音。
    “嘶……嘶……”
    极轻,需要他屏住呼吸才能勉强听见。像是黑暗中潜伏着一条细长又怨毒的蛇,游走在墙壁上。
    李四连心跳都要停止,缓缓伸出手背,狠狠擦在眼睛上。
    他的眼睛彻底眯成了一条细线,拼尽了一辈子的力量,努力地往那“嘶嘶”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看见了。
    不是一条,而是两条蛇。一条红,一条蓝,宛如绳索一般纠缠在一起,四只满载诅咒和怨毒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对准了他的咽喉蓄势待发。
    他的厕所里,溜进了两条蛇!
    李四狠狠咬住舌尖,把尖叫声从喉咙间紧逼下去。他努力地保持上半身的稳定,不让那两条蛇看出他躲避的姿势,手臂一点一点地往下探,终于摸到了他刚刚放在浴室地板上的,那柄冰冷的、能救命的剪刀。
    他这辈子都没有觉得自己曾有这样勇敢过,指尖发力,噌地一下将剪刀捏在右手掌心。
    下一秒钟,那两只纠缠在一起的蛇像是终究对他失去了耐心,“铮”地一下扑向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李四眯起泛白的眼睛,猛地刺向两条细长的蛇。他第一刀没有刺中,心口一凉正在绝望,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李四再不犹豫,举起剪刀、眯起眼睛、仿佛将一辈子的视力都用在此时,狠狠对准那两条扭曲的小蛇刺了下去。
    触感柔软、但却又比想象中坚硬一些,有点奇怪。
    可李四没有多想,高高举起剪刀再度砸下,精准地砸中蛇的腰身。它们终于不再挣扎,在他手下软成了两条软管,可他却并不敢托大,再次拿起剪刀来劈在蛇身上,想把它们彻底砍成两段。
    可是这一次……
    李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那两条“蛇”是那样细,甚至比他的手指还要细。
    它们却是那样的硬,每一刀砍下,都仿佛砍到了坚韧的胶皮。
    李四倏地松开手中的剪刀,颤抖的右手擦了一把眼睛,眯起泛白的双眼定睛一看。
    他手里握着的,哪里是两条蛇?!
    分明是一根破旧的电线,在他猛烈的戳刺之下,泛黄的胶皮绽开,露出里面纠缠在一起的,红色和蓝色的金属线……
    第71章 蓝精灵(六)
    洗头房里,桌上依旧摆着四张麻将。
    茉莉枕在手臂上,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一面摆弄着桌上的麻将牌。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洗头椅上躺着的小海翻身小小咕哝了一声。
    茉莉的脸上露出极浅的微笑,轻轻将手上捏着的麻将牌翻了过来。
    “东……”她说。
    咚的一声之后。
    桌子上四张白绿相间的麻将牌,只剩“南”和“西”两张还红字朝上,另外两张被倒扣着,只能看见绿色的背面。
    她站起身,透过小小的窗户望向街道,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
    “不过……你又来了啊?那倒有点麻烦呢。”
    小海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她:“姐姐,谁来了?”
    茉莉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嗔道:“这孩子。”
    她脸上烦躁的表情一扫而空,在面对他的时候,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永远无忧无虑的茉莉。
    “别担心。”她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除了上次那个臭道士……还能有谁这么闲?”
    上次那个道士?
    小海足足愣了两秒,才回忆起来就是上次那个在他生日时莫名其妙出现,被他一个平底锅敲晕了,又莫名其妙离开的——詹台詹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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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詹台正和李警官一前一后,走在狭窄阴暗的楼梯上。
    “宝灵街这一片的住宅楼大多上了年纪,十分老旧,所以楼梯又窄又陡。”李警官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詹台,“声控灯不亮,你注意点脚下,别摔了。”
    詹台点点头,目光挪到了楼梯上流下的积水。黑色的积水像是湍湍的瀑布,一层又一层落下,在楼梯的平台间积成一滩水洼。
    老李感慨道:“这才三楼,就已经这么多水了……”
    “看时间,应该是流了几个小时。直到受害人的邻居早上起来上班,一推开门,才发现从受害人家漫出的水已经流到了三楼了。”
    说着说着,他们走到了李四家的门前。
    老李自己戴上橡胶手套,递给詹台两只,继续解释道:“全身赤裸,触电身亡。门窗完好,没有入侵的痕迹,和上一次那个钱老二一样,从现场来看,百分百的自杀。”
    詹台没有接话,踩着门口的积水,踏进了李四家。
    甫一进门,詹台便扬起眉毛,问老李道:“这个味道,哪里来的?”
    一阵若隐若现的尸臭被詹台敏锐地捕捉到。老李却摇了摇头,说:“跟案子没关系,待会儿给你解释。”
    厕所就在大门的右边。老式洗手间有个平台,比屋内地面高出十厘米左右,此时仍在湍湍地往下流着水。
    李四雪白的尸体泡在水中,双眼圆睁,露出灰白色的眼珠,嘴巴微微张开,一只手捂住胸口,胸口一道显眼的血痕,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根扭曲的电线。
    詹台眉头皱起,顺着电线往上,看到了一台老旧的电热水器。李四手里握着的电线,就是连着这台热水器。
    老李朝着电线努了努嘴:“看到了吗?地上掉了一把剪刀,和电线上被戳破的痕迹吻合,推测李四是在洗澡的时候戳破电线,露出里面的金属线。浴室墙上地上全是水,电热水器还在烧着水。”
    “你刚才不是问到尸臭?”老李说,“那是冰箱里冻的肉,腐败了的味道。”
    “电力公司的人来检查过了。这个李四他们家电线短路,漏电把冰箱主机烧坏了。整个楼道共有的整个楼道共有的接地线也断了,楼道里的水管甚至网线的塑胶管,用测电笔试过了,都带电。卫生间的热水器也漏电,更何况他还特地拿剪刀把绝缘层给剪破了,专门漏出金属线……满浴室还都是水。”
    简单总结,就是李四已经找死找到这个份上,也由不得他不死了。
    “从我们的证据看,真的没什么可疑的。”老李缓缓说,“但是跟上一个案子间隔得这么近,我觉得还是找你来看看比较好。”
    同样赤身裸体,同样诡异地自杀,恰好是前一天同一桌打过麻将的四人中的两位,这世界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詹台站起身,俊美的下巴绷紧,露出极为迷人的微笑:“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这么巧合的事。我要去麻将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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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两个人遇害,宝灵街这个八卦小料传得最快的地方,现在难免人心惶惶。麻将馆再不复之前人声鼎沸的情况,只开了零零散散的两桌,老板独自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唉声叹息。
    “现在流言都传成啥样了你知道吗!”老板又气又恨,“说我这是个勾魂麻将馆,靠养小鬼赚钱。谁在我这打过麻将,谁就会被勾走魂魄。这都什么破玩意,还传得有鼻子有眼有人信?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嘛!”
    詹台漂亮的丹凤眼略眯了下,却附和着老板,了然地点点头。
    “但是你刚才说,有一件有点古怪的事是什么?”他循循善诱,拍着老板的肩膀。
    老板抿了下嘴唇,转身回了麻将馆,又抱了一个小小的皮箱出来,在詹台面前“嗒”地一下打开。
    “古怪的事,就是这个。”老板的声音很小,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被别人发现,“那天晚上麻将馆闭店,我清点麻将的时候发现的。”
    “看见了吗?”他焦急地催詹台,“一整副麻将牌里,恰好少了四张牌。”
    “东、南、西、北。”
    第72章 蓝精灵(七)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赵钱孙李,四个打牌的人。
    詹台玩味地挑起眉头,这倒有点意思。
    老李不解:“这四张麻将牌,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詹台顿了顿:“东南西北,虽是方位,也是五行……”
    “东西南北,木火金水。北即玄武,又名龟蛇,壬癸水,龙首蟒身鳌背,司水之源。”
    “龟蛇一体,通体乌黑,驾雨雪而行,踩石成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离水霎时凝结成冰,天地万物避之唯恐不及……”
    他神情倨傲,声音清冷,老李不明觉厉,冲着詹台半懂不懂地眨眨眼。
    詹台却笑了,三言两语概括道:“北指水,就是个长得像个王八的神。现身的时候,喜欢把人冻成冰棍子玩。”
    老李张大了嘴,脑中立刻闪过钱老二浑身赤裸,跪在敞开的冰箱门前通体青白的模样——钱老二,不就刚刚巧是冻死的吗?
    “还有第二个受害人……”詹台继续说,“东,即青龙,五行主木。角亢之精,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潜藏变化无尽。”
    “又名太昊,驭雷电而行,霹雳动天地,一朝撼河川。”
    老李拍拍詹台的手臂:“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詹台挑眉:“东主木,就是条一身碧绿的大尾巴龙,动不动就打道雷下来,把看不惯的人劈成焦炭。”
    “你想的没错,说的就是昨天在浴室触电身亡的李四……”詹台冷笑,“这是天降神邸,惩罚四个罪孽深重的人呢。”
    东南西北、木火金水,每一个都逃不掉惩罚的后果,每一个都逃不掉惨死的结局。
    老李沉默,脑海中浮现了李四胸前那一道闪电般的血痕,半晌后缓缓开口:“你是说,凶手是神?”
    詹台耸耸肩膀:“是或不是,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他腰间别了紫薇星盘,又抽一张黄符纸,狼毫在舌尖随意舔了下,鬼画符似的在罗盘上画下来:“癸亥运冲年支巳,巳酉丑逢合金局……所以下一个死的,应该是南边那个。你得尽快把两个人八字给我,我们到时候蹲守起来,也好看清楚作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嘴里嘟囔着,手下还在细细算个不停,却突然被桌上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老李接过电话,神情由惊讶转为迷惑,挂断电话之后,抿着嘴唇看詹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