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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器里的水烧得又热又足,站在浴室里氤氲的热水中时,顾彦一时有些怔怔的。他感受着浴霸里出来的热水,发了很久的呆。
喻沧州给他的衣服和裤子确实是大了,顾彦即使把袖子和裤脚卷上去,领口和周身也还是多出来很多空间。因此顾彦一从浴室出来,喻沧州就一眼看见了他肩头的伤,那还是能看见的,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被毒打过的痕迹。喻沧州一把就把顾彦拉了过来,神色严肃道:“这也是你家人打的?是谁?”
顾彦:“爸爸。”
“操,他也配当人爸爸?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刚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呢!”喻沧州骂了一句脏话,又看向顾彦:“疼吗?”
“还好,习惯了。”
“操,你不会反抗是不是?”喻沧州骂了两句,看顾彦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突然又说不出话了,他毕竟也只是个外人,就算今天一时兴起带他回家里来吃饭,他以后的人生呢?还要这样过吗?心里堵堵的,喻沧州开口道:“冷不冷,冷的话就去床上吧,床上开了电热毯。”
顾彦点点头,喻沧州就朝卧室的方向努努嘴:“那去床上去吧。”
那天喻沧州洗完澡以后,从浴室出来回到卧房,看到小孩已经睡着了。他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常常凉手凉脚,看到小孩安睡的样子,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就将手伸进小孩的被窝里摸了摸他的脚,没有很凉,就又抽回来。走到自己的那边,一上床,倒头睡了。
顾彦原本已经都睡着了,模模糊糊中感到有人碰到了他的脚,他倏地就惊醒过来,知道下一刻就要被拖出被窝暴打一顿了,可是那只手碰到了自己,却只是在自己的脚板上碰了碰,力道甚至带点怕吵醒他的轻,然后就又离开了。顾彦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自己家里,而方才碰到自己的那只手,也不是惯常噩梦中的那只手。心中突然一暖,顾彦在这个夜晚积累的所有温暖的情绪突然在此刻爆发到顶点,他突然要落下泪来。
就这样,人生中第一次,他抱着一种温暖感恩的情绪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安然入睡,除岁迎新,一夜酣眠。
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原本是一个多么适合睡懒觉的好日子,然而顾彦那一天却不是自然醒的。准确地来说,他是被某人吵醒的。
虽然昨夜已经深刻的体会到某人睡姿到底有多不雅,两人分别盖着两床棉被某人还能过来抢他的被子,睡梦中睡着睡着就会把顾彦挤到边上,但顾彦还是在睁眼的这一刻被某人的睡姿震惊到了——窗外的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来,顾彦睁开眼,突然觉得身上有着重重的束缚,然后他再定睛一看,就看到了睡得一脸酣然的喻沧州正四肢大张八爪鱼一般地紧紧抱着他。
被某人大腿压住腰,胳膊压住肩而无法动弹的顾彦:“……”
被惊吓到,顾彦彻底没了睡意。于是他什么也没做,就那么躺在床上属羊。
过了一会儿,喻沧州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明显是觉得当前这样的姿势还不够满足他,他动了动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将顾彦更紧地锁进自己怀里。紧接着,他的脑袋凑近顾彦,唇已经凑在了顾彦耳边:“早上好宝贝儿。”
“……”
丝丝缕缕的热气传入耳中,那话语中还带着亲密意味,顾彦彻底怔在了原地。
喻沧州原本还在美梦中,说完那句话没有听到回应,朦朦胧胧地睁开一眼,突然看到自己抱着的是昨夜带回来的小孩,“啊啊啊啊啊!”他倏地松开顾彦,“不是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绝对不喜欢小孩!我在梦里面把你当成了别人。”
顾彦保持了他一贯话少的风格,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小孩的眼睛黑,单纯,就越发显得他刚才的举止忒不是东西。
所以说他睡相到底为什么这么差!
喻沧州撸撸自己头上的毛,感到才大年初一的早上自己的烦躁值就已经达到了顶点:“总之我不是那个意思!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小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赶忙起身去穿衣服,“起床起床,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家。”
然而那个早上喻沧州并没有将顾彦成功送回家,但顾彦总是记得这个夜晚,在这个夜晚,他接收了前所未有的好运,于是从这一个大年三十的夜晚,他的人生也好像突然从某个泥沼中挣脱出来,脱弦之箭一般向另一个更好的方向飞去。
后来他又有了新的家人,有一个语文考了全班倒数第二不敢把试卷拿给爸妈签字就托他伪造爸妈签名的妹妹,有一对能让他吃饱穿暖不用再忧愁夜晚的到来的父母,他在新的城市和家庭过得很好,不用再愁交不上学费,不会在秋天寒风瑟起的季节穿着凉鞋去上课,也不会在A市湿冷的冬天夜晚被冻醒,可是他总是时常会想起这个夜晚,想起这个人。想将他抱在怀里细细安慰,也想一一触碰他与他温存。
他是他远在他乡的一份惦念,渐渐渐渐,这惦念越来越不满足,成了他无法宣之于口的一个欲望。
他想要他。
第五章
近年来房地产行业形势大好,各地都在新建楼房,供大于需时,房地产又一度陷入低迷。但鼎盛天街同样是低迷时期建的,却不存在卖不出去这种问题,因为地盘靠近A市最好的一所大学旁边,周围又紧邻销品茂、地铁口和小吃街,鼎盛天街的住房几乎刚一挂出广告就已全部售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