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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隐晦的段子一出来,众人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老胡却第一时间就露出了个“奸计得逞”的表情,苏小小拍着桌子道:“哈哈哈哈,喻队果然是我们队的污力担当,老胡,喝酒!”
至此,这一个黄段子彻底点燃了桌上的气氛,烤架上的烤肉已经熟了,大家一边吃肉一边喝酒,行酒令又行过好几轮,喻沧州每到回答环节,基本上都会被老胡引出黄段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氛围开始热烈起来。
坐在喻沧州身边,顾彦觉得喻沧州看起来欢快得就跟没事了一样,黄段子回答得信手拈来,一口闷的动作也十分利落,看上去好像早就将半个小时前的小波折忘到了脑后——如果他后来没有站起来笑着说吃饱了要出去抽根烟的话。
酒喝过几轮,众人的脸都有些发红,老胡已经将话题从行酒令过渡到他的昔日桃花,苏小小和徐长江听得津津有味,喻沧州就是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说要出去抽根烟的。他出去没多久以后顾彦也说要出去,众人沉浸在八卦的氛围里面没有在意,桌上少了两个人也不觉得突兀。
喻沧州走到温泉会馆的院子里,正是寒冬,远处一个汤池边的一株寒梅正兀自开放,点缀着夜色中的一点红。喻沧州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只烟,烟吸进鼻腔里,才觉得味道有些苦。
那年高芸其实刚刚做完月子没多久,喻芳芳也才五个月多一点大,高芸要带着喻芳芳回娘家过年,喻沧州觉得让她们母女俩独自回去不好,一定要请假陪着她们回去,是高芸当时温声拦着他,“你才工作第二年就请假,担心领导看了对你印象不好”,他一个念头犹豫了一下,最后也就让她一个人带着小孩回去了。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脑子“嗡”的一下,第一反应是不信的。可能是同事和她们不熟认错了人,也有可能是别的可能,总之不会是她们,他一路上都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到到了医院,白布掀开,一切盖章落定,他第一反应是茫然,然后就是所有情绪都涌上来以后的嚎啕大哭。
那年他不过也才二十三岁的年纪,一场公交车爆炸案让他丧妻丧子颓废沉沦,刘希薇劝过他好多次让他看开点走出来,他听不进去,躺在家里的地板上颓废茫然的时候,他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他,凭什么别人家庭和睦幸福美满,他却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可是对命运不甘愤懑以后,想到高芸和喻芳芳,他最后悔的却是当时没能对她们再好点。
他们定情纪念日的时候,他在值班;高芸生孩子的时候,他在执行任务;就连高芸坐月子的时候,也几乎都是两家的家长在照顾,他几乎没出什么力。年轻的时候,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他没什么经济来源,谈恋爱也不好意思找刘希薇要钱,就自己省吃俭用,计划着情人节要带高芸出去吃顿好的,结果那天他们在学校外见面后高芸一见到他就心疼地抱住他说他瘦了,之后他提议要去吃豪华自助餐,她却硬拽着他去吃了一顿麻辣烫。
那时他们是没有经济独立有情饮水饱的小情侣,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等以后赚钱了一定要对她好。就这么一直拖着,一直等到了两人结婚,她一如既往地体贴他照顾他,他却始终没有对她好。
直到他将她遗失在过年回家的路上。
这些年他其实已经渐渐看淡,认真工作,认真生活,可还是会偶尔在半夜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因为一个梦魇醒来,然后在床上失眠到天明。
当时,在她还在的那一个当时,他为什么没能对她再好一点呢?又或者,如果他那时再坚持一点,真的请了假陪她回娘家,那他至少会出现在爆炸案现场,发现那个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他总有办法可以应对,不让她们受伤害。那样的话,他现在可能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妻子有一个女儿,他平日在外面会得瑟得像个大爷,但一回到了家里就会犯妻管严,被女儿小大人似的教训不要抽烟,他不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爸爸,但他会尽全力保护她们,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他没有,他让她们母女俩独自回了娘家,他到现在都一直不敢想象,当犯罪嫌疑人拿出炸|弹的那一刻她们母女俩的处境和心情,有没有一刻是想向他求救的?有没有一刻是希望他能陪在她们身边的?可是他却没能陪在她们身边,他让她们陷入最危险的境地身边却无人陪伴,所以接受高华和她家人的指责,这是他应该的。
温泉会馆的庭院里,喻沧州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脸上露出一种堪称为遗憾的神情。
刘希薇曾说是他自己溺在那段过去里,不愿意出来,喻沧州当时哂然一笑就将这一个话题揭过去了。
有的人不是不想往前走,只是心上的负担太重,觉得身上的罪总也还不完。
夜色已深,喻沧州将手中的烟头沉在了身旁的垃圾桶盖上,觉得是时候回去了。
也不知道出来了多久,不过既然没有人出来叫他,那么里面的人应该是还在玩的。这样想着,喻沧州就毫无负担地转了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的顾彦。
那是一个木质的长廊,柱子与柱子之间有半米高的可供人坐的栏杆,顾彦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的会馆,他就一个人坐在长廊间的栏杆上,双脚吊在半空,一双望着他的眼睛比夜色下的大海还要沉静幽深——很明显,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