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铭寒放下手上的东西，没管直播间内观众的哭嚎挽留，起身回了实验室赶工。石磊则是平静地接手，念了句中二语录后把肉烤熟吃完。他点起了一支烟，在烟燃尽前把手上的枪擦干净。
    哪怕是在研究所内，石磊似乎都能隐约听到研究所外的动乱。他吐尽嘴里的烟雾，将手上的香烟按灭火星后扔进垃圾桶。他转身出门，平静地融入了研究所外的那场混乱之中。
    城墙上，负责警戒的士兵紧攥着的手心里尽是汗水。他从城墙上往下看，对上了好几双红色眼睛。
    皮毛雪白的兔子在城墙下昂起头向上看，模样看着憨态可掬，却是能让所有幸存者在看到的瞬间觉得头皮一紧。乌鸦在天空中盘旋，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这一整座基地的模样。
    大片低阶丧尸按耐住自己嗜血的冲动，安静地混在这群异能生物里，场面诡异又和谐。
    ——此时的它们除了人类，似乎什么都能容忍。
    基地内，这个平时用来发布任务、即兴组队的广场上，聚集了基地内几乎所有异能者。
    林殊掐着自己手掌心让自己保持平静，他按着以往的经验布防。最后，他点出几个高阶异能者，示意他们去守住那个只剩下一个研究员的研究所。
    ……
    这是战争开始后的第十个小时。
    最开始站上基地城墙的只有那些异能者，但是事态发展到后来，就连那些普通人都拿着热武器走上了城墙。
    而到了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或许是它们在进攻前就算过时间吧，今晚月光并不明亮，零碎的星光照也没能照亮这黑夜。
    基地内的幸存者依旧是在摸黑战斗，那些因为异能碰撞爆炸而产生的火光偶尔出现，不时照亮他们在黑夜里看见的几个模糊身影。
    大概是他们也清楚基地内的研究所里只有一个“不抵用”的农业研究员吧，这次那群进攻的异能生物并没有像是上次那样齐齐选择侵入研究所，反倒是大部分都集中于那群相对羸弱的普通人聚集的居民区。
    而这个决定显然称得上是明智……在它们杀死普通人后只要保留足够完整的尸体，那么这些尸体很快就会爬起来，成为他们暂时的同伴。
    实验室内，俞铭寒还站在实验仪器前继续他的实验。而在这一次的实验内，他终于在丧尸病毒的防治上有了重大突破。
    还是在小白鼠上，他尝试用crispr基因编辑技术编辑小白鼠的干细胞。
    据前人留下来的研究资料里的内容，他们发现丧尸病毒是通过血细胞表面的蛋白质侵入的血细胞。
    因为他在这方面也不算太懂，俞铭寒这时候完全就能算是在边看研究资料边在碰运气。而他运气也算是不错，在几次尝试着删除干细胞内编译这些蛋白质的基因后，俞铭寒发现他貌似还删对了。
    将在小白鼠体外培养繁殖后重新将其移植回小白鼠体内，被基因编辑后的细胞成功存活，并制造出不被丧尸病毒侵入的血细胞。而当丧尸病毒仍存在于细胞外，免疫系统释放出来的抗体就能有所作用，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几率也会大幅度降低，趋近于零。
    ……这意味着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差到身体内的免疫细胞和血液里的抗体放着丧尸病毒不管，眼睁睁地看着它顺着血管、通过血液循环流到大脑，那么在一般情况下就不会被感染。
    当然，因为基因编译的干细胞属于成熟干细胞，它不会遗传给后代，同时也只能在生物体内生存一段时间。于是这也意味着每经过一段时间，为防被病毒感染就要接受一次治疗。
    而就目前来说，唯一了解基因编辑技术的，只有人类。就算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感染成丧尸，地球上的那些异能生物也需要这份来自于人类的帮助。再加上目前手上掌握着的消灭丧尸病毒的技术，相信那些异能生物在找到丧尸病毒的防治方法后会更难以承受丧尸病毒消失的下场。
    他们应该也能在其他异能生物的虎视眈眈下，撑过接下来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如果说在其他生物看来，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么他就再给出一个人类必须存在的理由。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俞铭寒出声招呼实验室内除他之外唯一的人。
    “你现在出去，就和它们说我找到了能防治丧尸病毒、安全进化的方法。”俞铭寒一边保存各类研究资料，一边头也没抬地出声这般说道。
    实验室内，被林殊指派过来的异能者此时也只剩下一个。
    那个仅存异能者踟蹰地问道：“您一个人真的行么？”
    ……如果说最开始还有些不满于林殊将他们派过来保护一个农业研究员的指令，那么在当他们进入到实验室后，这份不满就在他们亲眼看到俞铭寒这个“农业研究员”实际上做的是什么行当后，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可能是石磊陷入了鏖战顾不上研究所这边吧，本来遮掩住这间研究所的异能消散，它的原貌将毫无遮掩地暴露于所有人眼中。
    冲着这里来的低阶异能者听不懂人话、无法沟通，哪怕是告诉它们俞铭寒活着的价值，它们也不会理睬、继续攻击。
    “应该行吧。”站着做了十几个小时实验的俞铭寒脸色都有些发白。他看着犹豫着不肯走的异能者，叹了口气放出了异能。
    燃烧的火焰像是它的主人一样，看着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它向外拉伸铺展开，最终形成了一个火焰盒子罩住俞铭寒。
    那个异能者看着还是不大敢放下俞铭寒一个人往外走，可是他又不敢单独一个人拉着俞铭寒到外面去冒险，一时间踟蹰地站在原地，没有断绝。
    俞铭寒催促道：“外面都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再不出去就该来不及了。”
    那位异能者咬牙，转身跑出了研究所。而当他跑出研究所后，他就立马找上了几个和丧尸搏斗，异能还不错的异能者，让他们快速进到实验室里去贴身保护俞铭寒。
    “他很重要，这时候他不能死在这。”
    “嗯。”后者想着那位俞研究员在农业上的优秀以及末世培养专业人士的艰难，想也不想便直接应下。
    说话的高阶异能者没把话说明白，但看他直接应下来了，便咬牙继续往广播室里赶。
    ……基地现在声音太杂太乱，光靠他一个人吼，估计没多少人能听到他说的什么。
    实验室内，俞铭寒还在整理着各类研究资料。他将解决丧尸病毒的次声波频率加密，连同防治丧尸病毒的方法一块保存下来。
    在俞铭寒脚边，一只老鼠掘开土爬了出来。它挖掘泥土的窸窣声尽数被键盘的敲打声、研究所外传来的爆炸声掩盖。
    它的视线在俞铭寒的脸上停顿两秒，而后便无畏地穿入火焰，未曾理会皮毛被灼烧后的疼痛。
    “人类，你后悔了么？”在视野彻底黑暗的前一秒，俞铭寒看见那只老鼠站在操控台上这么问他，声音里带着快意。
    ……他的那张脸，他放的那把火，想来在曾经算计那只高阶异能鼠的同时，就被这个族群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他倒在黎明前的黑夜里，再没睁开眼。
    ……
    “俞研究员找到了能防治丧尸病毒的方法……合作么？”这句话让基地内所有战斗的异能者和异能生物动作一滞，这句话亦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段看着并没有多长的路，却让他豁出了一条命。
    恍惚间，他像是看见了天亮前的天幕。太阳只在东方划亮了一条线，而天穹之上最明亮、最接近太阳的便是那颗启明星。
    他一直看着那颗明亮的晨星：俞研究员，你能继续带着我们往前么？
    如果说是幸存者的引导者，那还未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可能更适合用于比喻。但他一直看着那颗启明星，也只看着那颗启明星，像是也隐约在心里明白了，那位优秀的研究员会像是那些在之前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同袍一样，永远活在黑夜里，看不见天明。
    在这之后会更好么？
    ——会的吧，就像是太阳终将升起，黑夜终将过去。
    只可惜他们会像星星一样，永远被留在这夜里。
    ……
    等在场的异能者和异能生物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扯皮谈妥，一起转头反将丧尸围剿完后，他们一起进了基地内唯一的一间研究所。
    俞铭寒倒在地上，于是没人能和他们讲解。所幸这些资料在保存的时候，俞铭寒怕别人看不懂特地写简单了一点，也让在场的这些非专业人士最后都看明白了一些，知道这事能成。
    “到这时候，还有研究员活着么？”拟态是一个冷酷青年的乌鸦想着这些天传来的各个基地覆灭的消息，最后没忍住问道。
    “有吧，”代表s市基地的是目前活下来的异能等级最高的异能者，“总会有人愿意拼命，好让他们能继续活下去的。”
    ……
    太阳一点点挪出地平线，照亮这片浸满鲜血的土地。
    在这天光之下，鲸鱼慢吞吞地爬上了海岸线，藤蔓将自己的根系挪到了更肥沃的土壤里。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所有生物都在追逐着向上进化。启明星大概只能引出太阳，而未来究竟会是如何，谁还能真正站着等待这场戏剧落幕，大家各凭本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历史乱序：
    在丧尸病毒存在防治方法的消息经由s市基地的无线电设备传出去后，所有正在进行的人类与其他异能生物的战争都逐渐平息, 但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没有信息传出说哪里存在专业对口、能看懂这份资料并上手操作的研究员。
    基地里的幸存者经历过数次战役警惕心十足, 他们想着那些数次遭受异族攻击的研究员, 甚至有不少人都开始猜测是不是那些异能生物攻陷了s市基地, 然后通过无线电放出这个假消息引他们自投罗网。
    ……毕竟在这之前, 就存在有人类被异能生物欺骗的前例，没人再敢像是末世前那般看轻他们。
    这直接导致消息传出去后像是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 所有知道实情的生物都以为那些人类研究员在以往的几场战役里死绝了。
    直到之后其他基地内的幸存者收到一份来自s市基地异能者连夜送来的文件，在看到那薄薄几张纸上经过挑拣后打印出来的资料，那段从s市基地传出来的无线电音频才被人相信，那些被基地捂得死死的研究员这才步入大众视线中。
    留存下来的资料写的很详细, 在跟着上面写得步骤实验了几次后，那些研究员就大致弄明白了具体操作。
    这个治疗方法被迅速投入使用, 因此，人类有了短暂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
    其实在人类勉强安定下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哪怕是在资料被发现的s市基地, 也没人知道那份资料是从哪里来的。
    所有的知情者都折在了那场战争里，而俞铭寒又被所有人都当做是一个农业研究员, 这使得外界所有人大都觉得这份文件是s市基地第一次沦陷前, 那群聚集在s市基地的顶尖研究员写下的。
    至于为什么最后没发出来，大概是刚整理好便遭受了异能生物的进攻, 没来得及说出口吧。
    s市基地广播里的最后那句“俞研究员找到了能防治丧尸病毒的方法”, 应该真的就是他运气好, 在搬进研究所改良农作物后，从侥幸留存下来的资料里找到了这个文件。
    尽管这套说辞听着还存在着不少疑点，但是在没有其他可能性更大的说法出来前，这个观点算是大众接受度最广的那个。
    也正是因此，在地表的设施都在陆续恢复时，因为俞铭寒那“运气爆棚翻到拯救全人类的文件”的事迹，也有之前活跃在战线上记录各类危险丧尸、异能生物的战地记者赶到了s市基地，采访了如今s市基地的城主——这个在s市基地重建后，也是最早一批赶过来跟着林殊的异能者。
    “关于那位俞研究员啊……”s市基地城主在脑海里挖掘过往记忆，沉吟片刻道：“怎么说呢，他是一位很优秀的农业研究员。如今我们在这个什么都缺的时候还能养活这么多人，这大概全亏了他改良出来的那些农作物。”
    “是么。”记者笑着问：“其实我们都一直挺好奇，这样的一位没有异能的农业研究员，是怎么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和林城主又安全回到了这里重建了s市基地呢？”
    ……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冒犯，但却是大家都很好奇的一点。
    在末世降临之后，这类农业研究员并不是被军队主要救助的那一批。又或者说直白些，那时候所有人都关注着疫苗，没人会来得及在意一个农业研究员的死活。
    而自身又不存在着任何异能这点，大概直接就能宣布一位柔弱研究员的死亡了。
    “您和林城主一起并肩作战那么久，想必也知道一点原因吧？”
    “大概是因为林殊他之前也一直很关注农业这块吧。”s市基地城主说，“我们以前也问过他怎么这么……额，在意俞研究员。”
    “说真的，他那时候对俞研究员的态度真的能算是毕恭毕敬了。就我看到的那几次，无论俞研究员说了什么，林殊他真的是当场就叫我们放下手上的事，安排我们去帮忙做事。很多时候我都在觉得，可能那位没一点异能的俞研究员才是这个基地真正的主人。”
    “他那时候怎么说来着……哦，他和我科普了农业研究员的重要性，还喊了个口号，什么‘力争水稻亩产一千八，幸福温饱你我他’。我真是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s市基地城主说到这，嘴角下意识上翘，“后来和他们相处得久了，我才知道他来s市之前，是由另一只幸存者小队一路上保护过来的。”
    “混熟后我也去问过那些人，他们那时候明明白白告诉我，把人救下来一路带过来是因为俞研究员他做饭好吃，有他加入后真的是极大改善了队伍内的伙食。”
    “就因为做饭好吃？”然后就捎上了一个没有异能的柔弱研究员？
    “也许还有种田种得好？那时候在基地内开了农业区，大家都不会种地，还是俞研究员他下田给我们示范来着。”s市基地城主努力给俞铭寒找理由，“不过他做饭是真的香。如果捎上一个普通人就能有这么一个专属厨师，我想我是愿意的。”
    语毕，似乎是想起来当年的伙食了，这位如今位高权重的城主很不稳重地咽了口口水。
    记者：“是这样啊，那我是真的有点好奇那饭是能香到什么程度了，能让这位俞研究员成功被这么多高阶异能者护着……可惜了。”
    这话说出口，这位s市基地的城主便从回忆里惊醒。他脸上的表情最终凝固住，看着古怪又滑稽。
    他叹了口气，说：“是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