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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程蝶,是这片庄园的女主人,也是茶商秦川的夫人。
她为人妻时是双十年华,而今已二十三岁。
这些年里,几乎每到斜阳映山之时,她都会来这一片莲池,看晚霞中自由徜徉的鱼儿,仿佛自己便化身成了它们。
她喜欢在莲池看夕阳的美景,也喜欢在莲池看夜晚的星辰。
每当那时,天边的星光倒映在静谧的池水里,隐约而朦胧,深沉而宁静,纵然迷失黑暗里的人,也会对这样的光,生出向往。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夜的她,并非独自一人观看这月色,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一边轻拍着襁褓,一边喃喃道:
“宝宝,你看,今晚的月光多美呀。”
声音清悦婉转,宛若那廊角悬挂的风铃。
“宝宝,你知道么,娘亲每次来到这里,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以前的家。”
她将目光移向了远方,清澈的明眸仿佛笼上了月影的朦胧,叹息了一声,缓缓道:
“娘亲以前是个很孤独的人,深居庭院,不能出门,也不能结交朋友,爹爹和哥哥都说,除了家里,任何地方都充满了危险。直到有一天晚上,娘亲发现园子里的小池塘边,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奇特的是,它几乎每晚都会在一个固定的时辰里出现。娘亲以为这香味的主人,一定是一个不愿露面的漂亮姐姐,于是保守了这个秘密,每晚都会去那片小池塘寻她。
宝宝,你是不是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可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就会那么奇妙,娘亲不仅同她说话,还把她当做唯一一个不曾见面,却能吐露心声的朋友。”
她的眼中带着甜蜜,又包含着酸楚,随后笼上了一线阴影,道: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像从来都不曾来过。”
她将视线收回,落入了怀中一双充满新奇的乌黑眼瞳,轻轻一笑,神情充满爱与慰藉:
“宝宝,有了你,娘亲以后再也不会觉得孤单,宝宝就是娘亲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
她本是一个幸福的母亲,但笑容里总是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凄迷,因为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依然留有一处难以填补的空缺。
她想念曾经的一段过往,即使它像蝴蝶的生命般短暂。
“小蝶……”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那是她温柔体贴的丈夫,一个能干而又英俊的年轻男人。
秦川在小蝶的身后披上了一件披风,柔声道:“该回屋了,你刚生下风儿不久,身子还很弱,小心着凉。”
“嗯,好。”
她在他的搀扶下转身,不知是否习惯使然,微微回眸,望了眼高墙之外,古树参天的茂密树林,那里,漆黑一片。
月朗星疏,夜风微凉。
阮清羽回到小竹屋的时候,刚入院,便瞧见一道孤单的身影,正在檐角悬挂的灯笼下,发呆。
她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等了很久,看到阮清羽回来时,整个人忽然隐隐颤抖起来。
阮清羽走到泠柔面前,刚想说些什么,衣袖就已被她拉住。
她咬了咬嘴唇,两弯新月眸看来已有些泛红,好像尽力阻止自己哭出来,道:
“公子,你去了哪里……柔儿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阮清羽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道:
“我下午出去办了点事,所以才回来晚了些,怪我,出去也没有跟你招呼一声,让你一个人在这山脚下,受惊了。”
泠柔微微摇头,神色凄然的道:“柔儿不求公子事事相告,只希望公子不要轻易丢下柔儿,就算哪一天公子真的倦烦了,也请跟柔儿说一声,好么……”
阮清羽心尖一颤,竟是不由自主涌上一波愧意,他从未轻易对人产生过这种情感,这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脸上却无过多表情,淡淡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径直走进了房间。
泠柔望着阮清羽的背影,直至被房门阻挡,眼中的泪意、胆怯,忽然间全部消失,转而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虽然年轻,可见过的男人不算少。
背负一身绝世好剑,顶着无数威名行走江湖的侠客她见过;文质彬彬、才高八斗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她见过;腰缠万贯的富商她见过;风流倜傥的公子少爷她也见过,唯独像阮清羽这样,眼底总是流露出一丝冷郁的人,她却是第一次遇见。
一晃眼,十多天过去了。
这些天里,泠柔除了像寻常婢女那样为阮清羽安排好吃用,其余时间都只是默默的待在园子里,或弄花修竹,或做些针线活,有时也会远远的在一边观望阮清羽写字、练剑。
他的字就像是他挥出的剑一般潇洒利落,刚中有柔,柔中带狠,见狠即收,这也曾令她一度难以移的开眼。
他们相处的时间虽多,但话却十分少,简直就没有话语可言。
泠柔知道阮清羽几乎每到落日时分,便会出去一段时间,直到繁星挂满枝头才会回来。
她虽然好奇,却没有多问,可是今天她却已按耐不住。
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泠柔便来到了客厅。
此刻,他正坐于案几边,出神地瞧住手中的一枚玉佩。
她等了许久,仍不见阮清羽回神,遂轻声唤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