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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程蝶深吸了口气,面色都已完全变了。
五年前的那场遭遇,是她此生最不愿提及的一段痛苦,那一年,她家破人亡,亲眼目睹了什么是人间地狱,并与死神擦身而过。也是那次死里逃生后,她与哥哥隐姓埋名,除了秦川,再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这一切苦心掩藏的秘密,又怎会被面前女子知晓?
她盯着泠柔,就像是盯着一个不怀好意的敌人,冷冷道:“我的过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泠柔却仿佛早有预料,不加掩饰的坦然道:“我不仅知道你的过去,还知道他的过去。”
程蝶拧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泠柔微微一笑,道:“一个可以帮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人。”
程蝶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问不出任何答案。
气氛不知从何时开始已变作了另一番样貌,紧张,不安,深不可测,眼前女人不经意的谈笑间,似乎就能将人卷入一个汹涌的漩涡里。
泠柔这时站起身,缓缓走到程蝶的身后,折了一枝探出头的桃花,放在鼻息间轻嗅,幽幽道:
“蝶姑娘深居闺阁,足不出户,一定不知道许多年前,江湖上出现的一个神秘暗杀组织。那时候,就算是身穿刀枪不入的金丝甲,无论走到哪里哪怕是洗澡、上厕所都要带着十多名保镖的洛阳第一帮主‘威龙唐’,也是被组织里的人一剑毙命。
他们什么人都敢杀,杀人的手法也极其冷酷残忍,许多江湖上有头有脸仇家又多的人物,都因此寝食难安,长期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而在当时的武林中,堪称神魔一般存在的头号人物——程剑山庄的庄主程仲伯,也就是令尊,自然也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与暗杀组织,又有怎样的关系?”
程蝶用力捏紧双拳,却因握得太紧,白玉般的手背上现出了一条条淡青色的筋络。
泠柔道:“有时候你虽然知道的多,但并不代表你就一定跟它们有切身的关联。”她转过身,凝视着程蝶的侧脸,神情中带着一分讥诮,道,“何况,真正与他们有关联的人不是我,而是清羽……”
程蝶骤然心跳,苍白的脸颊随即泛起点点异样的愠红,连身子都在隐隐颤抖,哑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泠柔面色如常,轻巧一笑道:“蝶姑娘难道还不明白么,清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她似乎丝毫没有看见程蝶惨然的脸色,朝前悠悠走了两步,漫不经心道:“其实在我见到清羽的第一面,就发觉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他身手不凡,气质冷郁,站在人群中却永远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冷漠的目光又时常蕴含着火一般的热烈,这样极端的两面,蝶姑娘,就从来都没有对他这个人产生过怀疑么?”
“她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
程蝶终于失声,这一刻,她的情绪几乎已难以克制,不敢也不愿相信泠柔所说的一切,全身颤抖的道:
“连你也认为清羽那么爱我、在乎我,又怎会做出杀害我爹的事情!”
她咬着牙,凄然道:“是你怕清羽对我不死心,怕她来找我,所以才将一切嫁祸给她,让我对她产生仇恨,对她死心,这样你才有机会接近她,对不对?……”
泠柔看着程蝶,目中的神情充满惊讶与不解,道:
“蝶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事情的真相,希望你能清楚看到自己的真实处境,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误入歧途。
清羽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就躲着你?为什么抓住你却又抛弃你?这其中的是非曲直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么?”
程蝶的心一沉再沉,直沉而下,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串串而落。
也就是这一刻,她恍然发觉,有些事情,真的再也无法逃避了。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天,哥哥离开她的时候,说过一句她毕生都无法忘记的话:
“杀死爹的凶手,身上有一朵扶桑花刺青,而这种刺青,是江湖中一个极为残酷的杀手组织才具有的特征!……”
事情正一步步朝着更加恶劣的趋势发展,程蝶泪流不止,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泠柔心中叹息,但也在庆幸,因为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至少她的父亲并不是死在自己最信任、最心爱的情人手上,而是死在了一张冰冷糜烂的赌桌上。
她低低的叹道:“蝶姑娘,你同清羽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意外遇到了一起,注定不会有结果。真相或许很残忍,但我不想看着你在一段谎言里越陷越深,也不想自己因为你们的纠缠而感到无所适从,我若是你,一定会将那个令自己痛苦的人忘记,彻彻底底地忘记。”
“你若还不愿相信。”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不妨亲自去找清羽验证,炼狱扶桑每一个成员的身体上,都会有朵扶桑花刺青。”
这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刀锋,一点点凌迟着程蝶的身体。
她捂着剧痛的胸口,急促喘息着,单薄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她只是一个寻常无辜的女人,同一般人一样拥有一份渴望爱情的天真,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接受上天这样残酷的惩罚?
她忽然笑了,嘶哑的声音在冷风中飘荡,泠柔望住她惨然凄哀的面庞,心里忽然就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受,这感受竟让她有些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