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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师哼了一声,道:“两位功夫高强,想来必能逢凶化吉,黄某倒是多虑了。姓郭的小子,带上你的三妹,你二人也去罢。”独孤逸心想,原先一直称呼自己为独孤丫头,此时忽然改口,语气严峻,于是说:“黄岛主....”黄药师厉声对郭靖说道:“你这狡诈贪得的小子,今后你二人再踏上桃花岛一步,休怪黄某无情。”反手一掌,击在一名哑仆的背心,喝道:“这就是你的榜样!”这哑仆舌头早被割去,只是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叫,身子直飞出去。他五脏已被黄药师一掌击碎,飞堕海心,没在波涛之中,霎时间无影无踪。众哑仆吓得心惊胆战,一齐跪下。这些哑仆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奸恶之徒,黄药师事先查访确实,才一一擒至岛上,割哑刺聋,以供役使,他曾言道:“黄某并非正人君子,江湖上号称‘东邪’,自然也不屑与正人君子为伍。手下仆役,越是邪恶,越是称我心意。”那哑仆虽然死有余辜,但突然间无缘无故被他挥掌打入海心,众人心中都是暗叹:“黄老邪确是邪得可以。”独孤逸和郭靖更是惊惧莫名,屈膝跪倒。
    洪七公道:“他二人甚么事又不称你的心啦?”黄药师不答,厉声问郭靖道:“那《九阴真经》的下卷,是不是你给周伯通的?”郭靖道:“有一张东西是我交给周大哥的,不过我的确不知就是经文,若是知道……”周伯通向来不理事情的轻重缓急,越见旁人疾言厉色,越爱大开玩笑,不等郭靖说完,抢着便道:“你怎么不知?你说亲手从梅超风那里抢来,幸亏黄药师那老头儿不知道。你还说学通了经书之后,从此天下无敌。”郭靖大惊,颤声道:“大哥,我……我几时说过?”周伯通霎霎眼睛,正色道:“你当然说过。”郭靖将经文背得烂熟而不知便是《九阴真经》,本就极难令人入信,这时周伯通又这般说,黄药师盛怒之下,哪想得到这是老顽童在开玩笑?只道周伯通一片童心,天真烂漫,不会替郭靖圆谎,信口吐露了真相。他狂怒不可抑制,深怕立时出手毙了郭靖,未免有失身分,拱手向周伯通、洪七公、欧阳锋道:“请了!”牵着黄蓉的手,转身便走。黄蓉赶忙拉着黄药师说这事与独孤逸无关,却眼看着被父亲牵着纵出数丈外,只得回头叫得一声:“逸儿……”顷刻间没入了林中。原来这黄药师见独孤逸与郭靖兄妹相称,郭靖处处维护独孤逸又听她指派,想来是一伙的,此时气急之下,便迁怒与她。
    独孤逸正想要跟上去,却只觉得胸口一痛,使不上力气来。周伯通哈哈大笑,突觉胸口伤处剧痛,忙忍住了笑,但终于还是笑出声来,说道:“黄老邪又上了我的当。我说顽话骗他,他老儿果然当了真。有趣,有趣!”洪七公惊道:“那么靖儿事先当真不知?”周伯通笑道:“他当然不知。他二人齐齐说九阴奇功邪气呢,若是先知道了,怎肯跟着我学?兄弟,妹子,现下你二人已牢牢记住,忘也忘不了,是么?”说着又是捧腹狂笑,既须忍痛,又要大笑,神情尴尬无比。
    洪七公跌足道:“唉,老顽童,这玩笑也开得的?我跟药兄说去。”拔足奔向林边,却见林内道路纵横,不知黄药师去了何方。众哑仆见主人一走,早已尽数随去。洪七公无人领路,只得废然而返,忽然想起欧阳克有桃花岛的详图,忙道:“欧阳贤侄,桃花岛的图谱请借我一观。”欧阳克摇头道:“未得黄伯父允可,小侄不敢借予旁人,洪伯父莫怪。”洪七公哼了一声,心中暗骂:“我真老糊涂了,怎么向这小子借图?”只见林中白衣闪动,欧阳锋那三十二名白衣舞女走了出来。当先一名女子走到欧阳锋面前,曲膝行礼道:“黄老爷叫我们跟老爷回去。”欧阳锋向她们一眼不瞧,只摆摆手令他们上船,向洪七公与周伯通道:“药兄这船中只怕真有甚么巧妙机关。两位宽心,兄弟坐船紧跟在后,若有缓急,自当稍效微劳。”周伯通怒道:“谁要你讨好?我就是要试试黄老邪的船有甚么古怪。你跟在后面,变成了有惊无险,那还有甚么味儿?你跟我捣蛋,老顽童再淋你一头臭尿!”欧阳锋笑道:“好,那么后会有期。”一拱手,径自带了侄儿上船。
    独孤逸一手捂住胸口,望着黄蓉的去路呆呆出神,周伯通笑道:“丫头,你是什么内伤,怎么脸色这么白。”独孤逸摇摇头道:“无事。七公、周大哥、郭二哥,小妹不跟你们去了。”周伯通道:“黄老邪又不让你在这呆,你在这着干嘛?”独孤逸道:“我答应蓉儿陪她在桃花岛,左右也无事,我在这岛上等蓉儿来寻我。”
    洪七公琢磨了一会,道:“逸儿丫头,你想要什么,如若想好了,不后悔,那便尽力去争取。人活一世,就是图个尽兴,奔个自在。”说罢,拍拍独孤逸的肩膀,转身就上船去,周伯通赶上去左手牵起洪七公,右手牵起郭靖,扭头说:“妹子,你要是在这桃花岛上研究出好功夫了,一定要出来找我,教给我啊。”又喊道:“兄弟,咱们上船去,瞧他一艘死船,能把咱们三个活人怎生奈何了?”
    独孤逸站在岸边,看众船夫起锚扬帆,乘着南风驶出海去。自己在岸边走了走,找不到进入的法门,便自找了块大石头,坐在石上运气疗伤。
    黄蓉被父亲拉进屋内,十分恼怒伤心,回到自己房中,关上了门,放声大哭。黄药师盛怒之下将独孤逸与郭靖赶走,这时知他几人已陷入死地,知这二人与女儿着实情深意厚,心中对女儿颇感歉仄,想去安慰她几句,但连敲了几次门,黄蓉不理不睬,尽不开门,到了晚饭时分,也不出来吃饭。黄药师命仆人将饭送去,却被她连菜带碗摔在地下,还将哑仆踢了几个筋斗。黄蓉心想:“爹爹说得出做得到,逸儿若是再来桃花岛,定会被他打死。我如偷出岛去寻她,留着爹孤零零一人,岂不寂寞难过?”左思右想,柔肠百结。数月之前,黄药师骂了她一场,她想也不想的就逃出岛去,后来再与父亲见面,见他鬓边白发骤增,数月之间犹如老了十年,心下甚是难过,发誓以后再不令老父伤心,哪知此刻又遇上了这等为难之事。她伏在床上哭了一场,心想:“若是妈妈在世,必能给我做主,哪会让我如此受苦?”一想到母亲,便起身出房,走到厅上。桃花岛上房屋的门户有如虚设,若无风雨,大门日夜洞开。黄蓉走出门外,繁星在天,花香沉沉,心想:“逸儿这时早已在数十里之外了。不知何日再得重见。”叹了一口气,举袖抹抹眼泪,走入花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