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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疫症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依相随,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乐声响起,伴着少女歌声悠扬婉转,捏着长水袖,扭着柳腰肢,勾月一样的鞋子轻点着地面就这样舞到了大殿中间。
    今晚汉昭帝在未央前殿设宴招待西域使团和远道而来和亲的精绝公主。
    所以娜宁早早的就被宫女小厮们扯去好生洗漱打扮了一番,因为她坚持,所以身上西域的服饰并没有换,只是不是白日里被高无畏带着进宫时穿的那一套了,换了一套新的。
    只是她此时却对自己这决定有些后悔莫及了,本来今日设宴就是大汉为了款待西域使节的,娜宁的位置安在了汉昭帝一旁,只稍稍比坐在汉昭帝另一边的上官皇后低了一个台阶而已。
    本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她偏偏还穿了这么一身招摇的衣裙,如今她坐在位置上,是那叫一个坐如针毡啊!
    底下的人,从进殿门开始,视线就没从娜宁脸上身上离开过,一直看着她在小小声的和一旁坐得离得近的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是否是在谈论她什么。
    反正很不舒服,加上身处异乡,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异常陌生,更别提身处这样的气氛之中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除了在心里默默祈祷这食宴赶紧结束,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站在刘佛陵身后不远处的高无畏,竟然摆出一副跟自己毫不相识的嘴脸出来,亏得娜宁刚被宫女迎进来时,还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不回应也就算了,竟然还移开目光,不看自己,这算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我到底哪儿惹到他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还以为来到这里总算认识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没想到才一晚上,居然就会变成这样........”
    娜宁方才又忍不住扭头过去瞄了眼高无畏的脸,见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握着刀柄防卫的姿势和进来时没有任何变化,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三足卮,看着盛在里头因为自己的动作摇曳的酒水,抿了抿唇,小声抱怨着。
    却不曾想如此细小的声音,周围还有乐声参杂,坐在一旁的刘佛陵还是听见了一星半点,扭头,看着娜宁撅着红唇,垂下的两排眼帘黑绒绒的,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在脸颊投下一片光影,果然俏丽。
    “公主是在烦什么?可是这踏歌不合公主的眼?不好看?”
    娜宁被突然出现在耳旁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转过去,看向刘佛陵,咬着唇,眨巴着眼,呆愣了老半天才知道摇头,“不是.........挺..........挺好看的......就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舞,还有那些人,陛下,我能不能坐到下面去啊?我不想坐在这里了。”
    “这是为何?”
    刘佛陵不明白娜宁为什么会突然不想要坐在自己身旁,要知道这宫里的美人,每天都是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的想让自己离他更近一些,他虽然年纪还算轻,但是也明白这些道理。
    只是这几年霍光权倾朝野,他顾忌皇后,只能日日宿在椒房殿内,生怕徐婕妤的事又再次在自己面前重演,他不想再害了其他的女子了。
    她们不欠他什么更不欠霍光和皇后什么,她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啊!
    可是娜宁居然说不想同他坐在一处,不想坐在他的身旁,难不成这处处入宫的精绝公主是位心思通透,双眼明亮的女子,她一眼就看出了他对霍光的忌讳?!
    不过在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刘佛陵的想法便被彻底的否认了,因为娜宁竟开口直接就把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因为.......陛下您看,下头的这些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在打量着我,也是怪我自己,其实方才在飞羽殿时,陛下您派遣过来照顾我起居的婢子香囊就和我说过了,说今日陛下设宴,会有很多大臣都会来赏脸儿,让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换上大汉女子的服饰,可是我实在是不太习惯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襦裙,觉得有些束手束脚,挪不开身子,就想着头一天先这样穿着也无妨,都是我不好,当时就该听香囊的话,把衣服换上,如此引人注目,倒也是我自己的不是了。”
    娜宁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刘佛陵,一来是怕他会生气自己的任性,二来,也是为了更好的表现出自己心中确实有谦意的模样来。
    刘佛陵却不以为然,难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娜宁,嘴角笑越发深起来,“吾倒觉着公主这身打扮甚是赏心悦目,公主是不喜欢那些人看着你,可是你长得这样好看,他们不看你看谁?”
    不懂男女情事的娜宁自然听不太出来刘佛陵话里浓浓的情味儿,只是听见有人夸赞自己生得好看,心中喜悦,抬头,嫣然一笑,“谢陛下夸赞。”
    汉人的规矩在来和亲之前,娜宁跟着繁絮也学到了一些,虽说宫里的肯定更加森严,她们如今学习的只是些皮毛,等进到宫里,肯定还是要跟着司仪习更多的,不过这些不多的皮毛之中便是有了若是陛下缪赞时该先回一句什么话,不需要行大礼,此时只需要微微额首便好了。
    娜宁照着做了,并没有从刘佛陵的脸上看到任何狐疑或者是觉得莫名其妙奇怪的神色,她安心了。
    看来自己行为举止,说话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得当不得体之处,不过也是,若真的有,估计早在高无畏那儿,娜宁便露馅了。
    上官静好不是没有听到刘佛陵同娜宁的对话,奈何心中酸楚,作为一国之母,她也只能强颜欢笑,毕竟说到底,也还是自家人的错才导致陛下对她失了心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抱怨什么。
    男人就是如此,跟沙子似的,你抓得他越紧,他便流失得越快,拦都拦不住,而刘佛陵就是被霍光逼紧了,即便心中事实上并不是真的那样厌恶上官静好,也没法给她什么好脸色。
    高无畏其实早在进来时,就感觉到娜宁的视线了,只是他身为陛下的贴身侍卫,除了陛下周围的环境,不好分心去关心别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所认识的,哪怕心中自己对她也并非真的全无在意之情,更何况有陛下在中间,他心中有什么事是绝对不该做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就是心烦意乱,很不舒服。
    傅氏府邸位于直城门外的焦家村附近,此时的傅宅灯火通明,噪杂声不绝于耳,府邸的大红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进去一队人又出来一队人,而出来的,皆是无一例外的摇头叹息。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您别走啊!小妹到底这是得了什么病?您倒是赶紧给治治啊!”
    这些人的反应越是如此,傅介子看着就越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便伸手便拉住了一个转身往府门外走去一位自己认识的侍书询问。
    公孙行扭头看了眼紧紧拽着自己袖袍不放的傅介子,又看了看身后,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嘴唇却发紫,满头大汗,怎么叫都叫不醒的傅鍫,也是为难,“傅大人,不是老衲不愿意救傅小姐,而是小姐根本没得救啊!”
    “这.........!公孙先生,小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怎会如此严重?”
    傅介子闻言,心中一沉,神色慌乱至极,拉着公孙行的手收得更紧了。
    公孙行摆手,挣脱开傅介子抓着胳膊的手,往府门快步走去,“傅大人,老衲之所以说傅小姐无药可医,就是因为老衲根本查验不出小姐这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一般来说老衲医治,哪怕是兴起疫症,古往今来,也大多有迹可循,但小姐这样的症状,老衲是头一回见啊!初初发病时,寒气入心,如今却是浑身冒热汗脉搏加速,是兴奋的迹象啊!这实在是........恕老衲医学浅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了。”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
    任凭傅介子在自己身后如何叫,愣是不回头,也不停下,主要也是担心真的是疫症,得赶紧回去禀告师傅,也不知道有无感染性,太危险了。
    傅鍫的贴身小婢蔚蔚不停从水井内打来凉水给傅鍫擦身子,还沾湿了一块毛巾敷在傅鍫通红得就像那刀铺子里刀匠手中在火炉里头烧红的铁块似的额头上,半刻未曾停歇下来过,一边收拾,眼角的泪就跟断了线了珠链子一样,啪嗒啪嗒一个接着一个豆大泪珠往下掉着,可傅介子在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抿着嘴,呜咽着。
    但傅介子如何能不注意得到,此时正是他心中最为烦躁的时候,蔚蔚还这样哭哭啼啼的,他自然忍不住开口呵斥:“蔚蔚!你给我住口,鍫儿还没死呢!你在这嚎丧个什么劲儿?你有空在这里哭,还不如赶紧仔细想想,小姐到底怎么会染病?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你给小姐误食了些什么?”
    “蔚蔚没有啊!老爷,怎么办呀?这么多的侍书都治不好小姐,怎么办呀?”
    谁知傅介子话一出口,蔚蔚哭得更凶了,哽咽着摇头,看着倒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不过以傅介子对蔚蔚的了解,也没想过怀疑她,所以这样的反应,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就是悔恨自己干嘛要说她,这下子好了,哭声更收不住了。
    就在傅介子转身打算先行离开这里等一会儿蔚蔚平复了情绪再回来时,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蔚蔚突然住了口,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对了!邙山,小姐昨儿个去了躺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