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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之中,欲除之后快者比比皆是,然而从未有人得手。
    迟岳每日坐堂,衙外必有豪侠抱剑坐镇。迟岳每晚归府,屋顶必有志士持刀守卫。
    二十一里建邺城,二十一年秣陵牧。
    迟岳临终,对妻儿言:“某身无长物,唯睿帝所赐蟒袍剑器,赠与门外之人。汝等速速归乡务农,不必再守。”
    家人问豪侠志士姓名,答曰:不知。
    秦孤桐听完久久长叹一声,抬眼看了一眼历经沧桑的城门,突发奇想低声说道:“清浅你不是说,如今建邺城名叫‘迟否’。迟姓并不常见,那岂不是说?”
    她虽压低声音,然而习武之人耳目灵敏,一旁立即有人嘲讽道:“咋滴个?迟大人用蟒袍剑器哄得江湖大侠们捅心窝子教他子孙武艺打哪嘎吱起世袭罔替一箭双雕?啧啧,小姑娘瞅着模样挺俊咋地心思怎么砸歪捏!不是俺说你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口若悬河如同连珠炮一般,秦孤桐应接不暇无从申辩,燥得满脸通红。
    萧清浅心中不悦,趁他换气之机。足尖轻点,劲气透射而出。那人边走边说,根本不曾留意。只觉脚下一绊,好似踩到个浅坑。人虽未摔着,却是呛了一口唾沫,咳得面红耳赤。
    秦孤桐回首看了一眼那人,转身望着萧清浅,迟疑沮丧道:“清浅,我是不是不因这般胡思乱想?”
    萧清浅知她心结难消,牵着她手,佯装忡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阿桐,还是多想想的好。”
    秦孤桐一愣,想到含山村之事,霎时千情万绪一起涌上心头。萧清浅自知失言,心中懊悔不已。她让秦孤桐多想想,本意不过逗逗她,调笑她是愚者,所以需要千虑。不想却触动秦孤桐心事,惹得少年女侠双眼通红。
    秦孤桐察觉手掌一紧,抬头见萧清浅偏头侧目望向自己,眸盈秋水,神色温柔。
    秦孤桐心潮翻涌,紧紧回握住萧清浅的手。
    萧清浅见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垂首掠了一下鬓边的青丝。她举手抬足之间气韵流转,风姿绰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秦孤桐又惊又怒,连忙拉着她没入人群。
    建邺城乃繁华之地,城门大道更是车水马龙。秦孤桐纵有满腹的话要和萧清浅说,也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倾吐。何况两人来此,身负要事,万万不会耽于私情。
    萧清浅十年不曾踏着建邺城,见大道四通发达,一时也不知方向。秦孤桐立刻自告奋勇,让她一侧稍等,自己找人询问。她左右看看,竟然一眼瞧见那位在城门处口若悬河的汉子。
    “这位大侠请留步。”秦孤桐迎面上前,抱拳拱手问道,“打扰一下,请问城主府如何走?”
    霍然被人拦住,那汉子正诧异。转身见是秦孤桐,顿时剑眉倒立。再仔细一看,眼前少女皓齿星眸,谈吐温和并不讨人厌。
    大汉打量片刻,开口犹如倾海倒江:“你去城主府作啥?城主凭啥见你?何况城主最近忙得很都不在府中,古御街到太平桥那旮旯起了大火烧得老惨。你知道这场大火多糟心不哥打老远赶来参加武道大会赶上这破事。费老鼻子劲花老鼻子钱啦,回去还不被人笑死,只能没事瞎溜达。我告你啊这两天来老多大人物,城主肯定要陪她们,哪有空瞅你啊。你给我说说,你叫啥?你有啥事?我……”
    他霹雳巴拉一串话,听得秦孤桐头皮发麻,连忙抱拳一拱:“多谢指点,来日有缘江湖再见。”
    大汉正说道兴头,见状连忙挽留:“哎,你有啥事,说说呗!跑啥呀!哎,俺叫武五五,你叫个啥子?”
    萧清浅见狼狈而归,不由失笑道:“问得如何?”
    秦孤桐吐了口气,摆了摆手。拉起她就走,无奈道:“那大哥颇有江湖之气,就是甭啰嗦了些,不过消息倒是不少。我们先往那边走,我说与你听。”
    两人顺着人流,沿着东西大道往前。这条朝天大道,正是西门入城主路。三丈五宽,青石铺道,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尽是润水阁、巧工坊、木灵药楼此类实力雄厚,世人皆知的大店铺。
    秦孤桐看着沿途牌匾,理了理思绪,斟酌道:“这把火好巧不巧,烧得正巧是武道大会的擂台房舍,就算是巧合也够迟城主头疼。至于建邺城来的那些大人物,武道大会还有两月,不知是提前过来,还是为这场火而来。”
    萧清浅微微颌首,这场火的确蹊跷。武道大会五年一期,各城轮换。以建邺城次数最多,口碑最佳。如果建邺城不能举办,仓促之间,其他城只怕也难接手。但何人会阻止武道大会?这其中有何利益关系?
    两人皆是一筹莫展,只得商定主意,先往城主府。如若迟否不在府中,就去找风媒打听白鸢之事。
    过了朝天大道,眼前霍然出现一条河。这就是龙藏浦,绕过钟楼石上向西北,从东水关流入。由东向西将建邺城一分为二。
    两岸垂柳如茵,树下系着骄骢。一眼望去,宝马雕鞍的游侠儿、磊落豪雄的武林人与寻常走商小贩、闲汉妇人混沌在一起,丝毫不见疏离。
    秦孤桐观察片刻,露出赞叹的笑意,感慨道:“这位迟城主,定然了不起的很。”
    这座城,有奇异的包容感。
    这里是江湖人的城,亦是寻常人的城。
    萧清浅微微颌首:“的确,一城见一人。建邺城百年不过两任城主,各有风骨,便如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