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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宛娘斜眼看了一眼谢南烟,待她被小王子扯回马车后,她收回了长剑,肃声道:“今日看在还有贵客……本大将军不与你争执。”说着,年宛娘往前走了一步,抛下一句话给云舟,“南烟生是我燕翎军的人,死是我燕翎军的鬼,她该回哪儿,只由我说的算。”
“那你就试试……”眼泪沿着脸颊滴落,云舟恨然看她,丝毫不惧,哪里还有平日的怯弱模样?
京师围观百姓无不震惊,本以为会一睹大车小王子的尊容,哪知先看见的竟是镇南将军谢南烟的棺椁?
云舟一人背着骨灰盒子走回京城,天上飘着细雪,渐渐覆满了她的乌纱帽。
恍若一瞬白发,却还是来不及与她一起白首。
当日谢南烟与她共乘一车进入这繁华京师,那时秋意正爽,她笑颜如花,明媚得像是天上的艳阳,暖透云舟的一颗心房。
如今,雪风萧瑟,京师繁华与她们来说,已无半点关系。云舟面色苍白,唇角还残着血沫,她走得极慢,生怕再跌倒,会洒落了烟烟的骨灰,失去更多的烟烟。
她的视线不再明晰,往日种种一桩一件,记忆中的谢南烟每笑一下,就好似在云舟心头插上一刀。
原来已那般喜欢她了,可她已来不及让谢南烟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烟烟,你看,下雪了……”
云舟突然停了下来,歪头看着飘落檐角的细雪,分明已看不清楚雪花的模样,可她还是忍不住讲给身后的骨灰盒子听。
“你说会回来的……为何言而无信……女魔头……大骗子……谢南烟你真的是个大骗子……”
终至情绪崩溃,云舟嚎啕大哭,声声戳心。
年宛娘吩咐其他燕翎军跟着云舟送她回府,这边她牵过云舟骑来的黑鬃骏马,翻身上马,引着小王子的车驾进入了京城。
金蓬马车缓缓驶过,转入了御街。
谢南烟掀着车帘,红着眼眶看着她与云舟渐行渐远,千言万语只余一句,“对不起……”
阿古莎突然冷声道:“我若是他,不会独活。”
“你!”谢南烟骇然转头,“她得活着!”
阿古莎才不怕她,“得夫如此,你该高兴。”
小王子拧了颗葡萄入口,一边嚼,一边道:“放心吧,你家年大将军怎么可能让他死?连这点都算不中,她就不叫一品大将军了。”
谢南烟缓了缓情绪,终是放下了车帘。
事到如今,她只能相信师父。
一把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天上的落雪。
楚拂一手执伞,一手解开了领口处的绳结,将身上的暖披解了下来,罩在了云舟的身上,她柔声轻唤,“夫君,我们回家。”
云舟泪眼模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哽咽道:“她……回不来了……”
“她不是被你背着么?”楚拂往前一步,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我们带姐姐回家。”
云舟摇头,眼泪再次涌出,“拂儿,烟烟是真的……真的回不来了……”
“傻夫君。”楚拂看得心酸,她的指腹擦过云舟的唇角血沫,“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又当如何呢?”说到担心处,她按上了云舟的手腕脉搏,紧紧蹙眉,哪里顾得其他,她对着身侧的阿荷递了个眼色。
阿荷二话不说,飞快地从云舟背后夺下了骨灰盒子,朝着拉着棺椁的燕翎军跑去。
“你做什么?把烟烟还我!”云舟慌声大呼,转身刚欲追,便惊觉后颈上被什么扎了一下,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楚拂扶住了云舟倒下的身子,纸伞落在身侧,被雪风吹着,滚了几圈,停在了巷口的石砖前。
楚拂将指间的银针藏回袖中,用力将云舟搀起,对着远处双眸通红的木阿呼道:“还愣着做什么?再不回去救治,她也活不得!”
木阿吸了吸鼻子,听到楚拂所言也慌了。他快步跑了过来,从楚拂手中接过了云舟,横抱起来,大步朝着卫尉云府的方向走去。
楚拂弯腰拿起纸伞,阿荷已将骨灰盒子放回了棺椁。
燕翎军副将感激地对着楚拂一拜,“谢谢楚少夫人。”
“不必,等夫君醒了,只怕还要闹的,这我可拦不住她。”楚拂简单说了一句,“阿荷,我们也回去吧。”
阿荷低头,跟着楚拂走了几步,低声问道:“少夫人,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楚拂说得淡然。
阿荷继续道:“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她这般……”
“她向来宽厚,最多怪我几句便完了。”楚拂徐徐说着。
阿荷摇头,“没让谢少夫人的骨灰进府,你就不怕……”
楚拂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些羡慕她……”
“谁?”阿荷没明白,楚拂话中的“她”指的是云舟,还是谢南烟?
楚拂自忖多言,只是摇头,“你脚程快,先跑回府让禾嬷嬷准备热水。”
“是。”阿荷点头。
楚拂看着阿荷跑远,她加快了脚步,追上了木阿,执伞帮云舟遮住落雪。
谢南烟之死对云舟而言,岂止是扒层皮那么痛?
楚拂心绪烦乱,年宛娘给她的这个任务实在是太难。云舟醒来吵嚷几句还算好对付,可若是寻死觅活,以她在云舟心中的地位,她拿什么去拦住她求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