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没什么,只是拿你借了五万兵马,打败拓跋宛褚。”完颜霍图轻描淡写地道。
五万?!周惜若笑了。原来她还能值五万的兵马,五万条齐国士兵的命!她怒视着完颜霍图,满心满眼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生生点燃。他不疯,从齐国救出楚太后之后他就意识到了她的奇货可居。他早就料到终有一天可以用她来为赤灼的复国大业添上重重的一笔。
可是五万!这是五万条的人命,难道要因为自己一个人这五万的齐国大好儿郎到狄国加入这场战事吗?!
她听见自己问:“龙越离答应了?”声音飘渺,颤抖。
完颜霍图点了点头。周惜若心中一震,踉跄退后几步靠在了墙上。
完颜霍图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哼一声:“怎么你没想到?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龙越离肯为了你借兵五万。”他不愿再与她多费唇舌,一把抓起她按在了桌边,冷声道:“快写!写让龙越离安心的话!”
周惜若忽地笑了。她伏在桌上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刺耳的笑声令完颜霍图皱起了眉头。
周惜若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看着面前的完颜霍图,道:“完颜云祈是你的儿子,完颜沐霖可是你的孙子!而我,可是他们至亲的人也是国师你的亲人。你为了复国竟然让我去写这样一封信?!”
完颜霍图眼神一紧,冷笑道:“你早就不是完颜家的女人了,要不是看在云儿看重你,雅查是你生的,你早就不知死过了千百回了。”
周惜若停了笑,抓起桌上的白纸,一点点撕碎,红唇微启,吐出一句话:“让我写信,你做梦!”
完颜霍图眼中狠色顿起,一把狠狠扇上了她的脸。周惜若被他打得跌在了地上,唇角被打破,一缕血线缓缓地蜿蜒在唇边。她抬起头冷冷盯着他,眼中无声的恨意令他知道了她的倔强不屈。
他蹲下身,看着周惜若,冷笑道:“你不写也可以,记得你身上的秋水寒吗?”
周惜若心猛的一缩,秋水寒!是她身上一直未曾真正解的毒。这么温柔名字的毒药发作起来却真的是令人生不如死。
“你信不信我可以让秋水寒提前发作?等你尝遍了秋水寒发作时候的痛苦时,你就知道你真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完颜霍图一字一顿地道。
他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周惜若,眼中流露阴狠:“再给你一日期限,明日你若不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完吩咐士兵看守好周惜若,走出了监牢。
牢房中又恢复了安静。周惜若抱紧自己缩在了一旁,脸上火辣辣地痛,可是却不及她现在心中的煎熬。完颜霍图要她的亲笔信给了龙越离,目的是催促他尽快借兵。而自己若是不写恐怕真的会生不如死了。
她想起完颜霍图的手段心底不住冒起寒气,可是若让她写……她幽幽看着那一方小窗户漏进的光,久久不语。
……
青谷岭,锦城郡守府邸中歌舞声声,水榭歌台上歌姬舞姬正使劲浑身解数正为对面那一道明黄身影展尽风姿。
他眯着一双狭长妖娆的眼,面上已有了几分醉意醺然。因白日天热他一边听着歌姬的歌声,一边随意解了领口的扣子,随意一扯露出几许邪妄。水榭歌台上的歌舞姬见他已有了醉意越发抛了媚眼流波。他看着俊魅的面上渐渐流露一抹恍然的笑意。远远走来的温景安看着他,不禁摇了摇头。
他上前请安道:“皇上怎么白日饮酒呢?龙体为重才是。”
龙越离回头见是他,笑了笑,眉间一点风流倜傥更是摄人心魄。他挥退了歌舞伎,自嘲笑道:“那朕除了等还能怎么样呢?可有消息传来?”
温景安黯然摇头。
龙越离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他笑声越来越冷,笑声未落他猛的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到了地上。酒杯碎成了千万片,乍然的响声令他旁边的宫人纷纷颤颤噤声。
他怒道:“好个邵云和!好个完颜霍图!朕不将他们千刀万剐不足以消了心头之恨!”
温景安见他暴怒,连忙道:“皇上息怒,再等等几日。完颜霍图不敢拿现在的形势来愚弄皇上。他一定是在等最好的时机才会向皇上索要这五万精骑兵,我们才能换回皇后娘娘。”
龙越离气极反笑,问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朕等不了了!再等下去惜若怎么办?!她已经在那老贼的手中好几个月了!”
温景安见他额上暴跳的青筋,心中涩然。这个名字他日日夜夜在心里辗转念了千百遍,她现在可好?是否吃尽了苦头?是不是也在日夜期盼回到齐国?还是那个人就这样把她留在身边,让她无法再归来……千百个念头都一一在心中咀嚼了千百遍,每一遍都是蚀骨噬心的痛苦。
他在痛,而面前年轻的帝王除了痛更有震怒。他在怒为何她不告诉他邵云和的秘密,为何她选择了牺牲自己换得他如今齐国的四海清晏,政清人和!他更恨,为何曾经的曾经不堪回首,无法挽回……
他比下落不明的她更痛上百倍,煎熬百倍。
龙越离俊颜冰冷,冷冷道:“传令郁将军,越过燕云山,直奔燕州十三郡!朕要看看这完颜霍图老匹夫还要憋多久才肯把人交出来!”
温景安一惊,道:“皇上万一此举激怒了完颜霍图怎么办?”
龙越离俊魅的眼中是可怕的冷静。他冷然道:“朕不能一味干等下去。完颜霍图不是想要借兵打败狄国的三皇子拓跋宛褚吗?朕就替他先打败他,若他要狄国这半片河山,朕就有资本跟他谈。而若是他敢动惜若一根寒毛,朕要踏平整个狄国,让他们赤灼人再一次滚回赤灼之地!”
温景安看着龙越离面上的神色,心中一团不祥的乌云悄悄聚拢而来,再也挥之不去。
……
一日很快过去。第二日完颜霍图果然又来了,他指着桌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冷冷逼近她:“最后一次的机会已经给了你了,你写还是不写?”
周惜若嗤笑一声,秀眉挑起,冷笑道:“堂堂国师也就只能这样欺凌弱女子罢了。我不会写的。”
“就连秋水寒毒发你也不怕?”完颜霍图眯了眼问道。
周惜若别过脸不愿再与他说一个字。完颜霍图眸色一闪,冷冷道:“来人!”
痛,无穷无尽的痛从她四肢百骸延伸,一直到了她的心口。完颜霍图怕她经受不住,还特地“好心”地封住了她心脉边的穴道让她不至伤了心脉。只是这样令她清醒地感觉着身体深处抽筋敲髓似的痛苦,更是一种折磨。她蜷缩在地上,秋水寒的剧毒发作起来令她面无人色,连哀嚎都找不到声音。她痛得浑身汗水涔涔,犹如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一旁的完颜霍图皱眉看着她的坚韧,眉间的不悦越来越重。
从清晨到日暮,她已被秋水寒的剧毒折磨了整整六个时辰,可是却还未开口讨饶。
完颜霍图一把抓起她,沉怒在他的眼底翻涌。他狞笑:“好你个周惜若,我竟低估了你的忍耐力!不过你别以为你不写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亲自抓你送到龙越离跟前也是一样!”
周惜若竭力睁开被冷汗模糊的眼,声音嘶哑,嘲弄笑道:“你敢带我去龙越离面前吗?你就不怕他的兵马杀光了你带去的人!这种连小儿都骗不过的谎言你都能说出口,我真瞧不起你!”
完颜霍图脸色一变,再也忍不住愤怒道:“把她带走!我要好好看看她到底还敢怎么样嘴硬!”
周惜若被他一推,跌在地上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她正被绑在颠簸的马上,完颜霍图已带着她离开了燕州向东南而行。周惜若身上的秋水寒剧毒已不再发作,看样子完颜霍图已给她吃了暂时的解药。她看着一行人骑着马向着燕云山的方向而行,缓缓地闭上了干涩的眼。天光刺眼,眼帘上红彤彤一片像是血色蔓延。
她知道,她终究再一次落入命运的手中。
……
龙越离命令郁可鸣越过燕云山果然立刻引起了邵云和和拓跋宛褚的注意。拓跋宛褚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得罪了龙越离,轻易向他挑衅。于是他派出了使臣,想要与龙越离一起订立盟约剿灭邵云和这支赤灼人的大军。
龙越离收到三皇子沉甸甸的烫金国书,不置可否。此时齐国十万大军渐渐深入了狄国的腹地。正在紧张对峙的两队人马顿时不约而同地停下战事。因为谁也不明白龙越离心中到底是怎么盘算的。就在拓跋宛褚马不停蹄送来国书和各种贵重礼物前来讨好龙越离的时候,邵云和的一纸密信也被呈到了龙越离的龙案上。
上面只有邵云和亲笔所写的一行字:“吾生平所愿,唯与陛下逐鹿中原也。”
短短一行字,笔力刚劲,凌厉如刀。透过这行字仿佛能看见邵云和一身暗红战袍,临风猎猎,眉眼傲然。
龙越离冷冷撕碎了这一封薄薄的密信,对一旁的温景安冷冷道:“传令郁将军,全力进攻燕州十三郡,一定要在邵云和之前夺下狄国帝都!”
温景安闻言诧异非常,龙越离已起身离座,冷笑:“好一个狂妄的邵云和!朕倒要看看这个天下到底鹿死谁手!”
狼烟再起,龙越离兴兵十万猛烈进攻燕州其余各郡,郁可鸣领兵有方,迅速攻下了三皇子拓跋宛褚手中仅剩的燕州郡县。于此同时,邵云和也不再隐藏实力,带五万精兵一路东进,向狄国的帝都而去。战事十分激烈,两队人马仿佛心有灵犀一样各自为战却又互不相犯。只可怜了三皇子拓跋宛褚不明所以,被两边猛烈夹击节节败退。
狄国陷入了一片混战中,邵云和一边攻城一边收编溃逃的狄国|军队以补充军力。而龙越离则攻城掠地,毫不含糊。狄国上空连白云都染了灰黑色的战尘,天际间灰蒙蒙的,大军过境,寸草不生。可以预见不论谁胜谁败,狄国没有三年无法恢复元气。
这就是战争。
马车吱吱呀呀,周惜若睁着幽深的大眼看着沿路上的荒芜。前边逃难下来的狄国流民三三两两,面容憔悴肮脏,一个个犹如草原上会动的腐败草堆,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烈日当空,天渐渐炎热,空气中干热的气息中仿佛还夹杂着血腥味,说不出的难闻。
周惜若长长吐了一口气。正在这时前边有人骂骂咧咧,说的是狄国话。周惜若听了一会,隐约是谁阻拦了去路被士兵呵斥。士兵要赶那人离开,那人却。过了一会,车厢的车门打开,士兵把一个面目肮脏的女人丢了进来。
周惜若不禁吓了一跳。那女人长发纠结,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水……水……”那女子闭着眼喃喃道。
周惜若见她唇上干裂得起了泡,连忙拿了身边的水囊喂了她喝水。那女子一碰触到水,就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夺过水囊拼命喝了起来。好不容易她解了渴,靠在车厢中歇息了好一会。她这才幽幽地睁开眼,打量四周。
她对上了周惜若一眨不眨的美眸,不禁深深怔忪住。
周惜若见她眼中有警惕之色,遂用狄国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士兵抓了起来。”
她被完颜霍图抓走之后就一路向燕云山而去。可是到了燕云山之后完颜霍图却扑了个空,龙越离早就挥师北上攻打燕州。完颜霍图无奈只能再此折转往东。这一路上完颜霍图不再威胁她,可是对她也并无多少优待,只日夜派人严加看守。
所以她好奇这女子怎么会突然拦了完颜霍图的车队。
那女子听得周惜若的问话,眼中警觉之色未消半分。她往车厢中缩去,抱着双臂冷冷打量眼前的周惜若。
周惜若见她如此以为她是害怕,伸手要搭上她的肩头,柔声道:“你不要怕,我也是被他们捉来的。你……”
“放开我!”那女子怒喝一声,说的竟是齐国话。
周惜若一愣,心中顿喜,连忙用齐国话道:“你是齐国人?我也是。”
那女子冷冷看着她,眼中的神色并未因为周惜若说了齐国话而缓和几分。
她声音冰冷,闭上眼道:“我不是齐国人。我累了,要睡一会。”
她说完当真躺在马车上就沉沉睡着了。周惜若看着她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不禁深深皱起了秀眉。车队又继续前行,一直到了中午才停下来歇息。看守周惜若的士兵示意周惜若可以下车吃饭活动筋骨。周惜若看着马车中依然沉睡的女子,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拍醒她。
她的手刚触到了那女子的肩头,那女子的眼睛猛地睁开,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周惜若被她那一双即使脏污都不掩美丽的眼盯着,心头一震,只觉得她十分眼熟。她正要开口询问,那女子已一把推开她径直下了马车。她手力道不小,周惜若被她推得跌在了一旁。而那女子自顾自下了马车,见到士兵在发干粮,就上前讨要。
周惜若下了马车,拿了干粮慢慢地啃着。她一边吃一边偷眼看着那女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半路突然出现的女子十分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她是谁。
那女子两下三下吃完干粮喝了水,也不随别人去溪水边洗手洗脸,而是就这么脏兮兮地靠在马车边等着继续上路。
周惜若打量了她半天都猜不透她的来历,索性不再猜,去溪边打了水,又洗净了面上的尘土和汗水这才向马车走来。那女子飞快看了她一眼,冷冷别过头去。
周惜若看她的样子是打定主意不与自己有半分牵扯。她轻声一叹:“这车队要走的方向是狄国的帝都,这路上漫漫,姑娘难道要装聋作哑一路?”
那女子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生平最恨齐国人。你若不想死就闭嘴!”
周惜若失笑:“你既不是齐国人,看样子也不是狄国人。你到底是哪里人?”
那女子不再回答,冷冷盯了她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真是个古怪之极的女人!周惜若心中道。此时车队还未启程,她趁这个机会在四周寻了野果,他们一路上吃的东西很少,除了干硬的馍馍就没有别的了。士兵有时候会去打猎,有时候打不到野物一连几日都只能吃馍馍充饥。周惜若找了许久,只找到了几个看起来青涩的野果,她小心用手帕包好了走来。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她看了一眼周惜若手中的果子,忽地开口:“那些丢了,不能吃!”
周惜若微微诧异,一低头,手中的野果颜色彤红,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丢了!吃了会死人的。”那女子见她犹豫,冷冷道:“你手中的果子叫做蛇果。吃着很甜,但是吃多了人就中了毒,半天不能说话。你不信你吃两个试试。”
周惜若一听毛骨悚然,连忙把手中的野果丢了。
那女子见她害怕的样子,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周惜若看着她突然展现的笑靥,脑中灵光一闪,忽地失声道:“原来是你!”
那女子停了笑,冷冷问道:“你说什么?”
周惜若不敢置信,走到她跟前,拿出手帕沾了清水忽地往这女子肮脏的面上擦去。那女子尖叫一声拼命地躲避。周惜若被她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
她看着仓促躲藏的女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是秦国公主,耶律筝儿!”
耶律筝儿目光躲闪,半晌才冷笑道:“怎么?想不到我还活着吧?”
周惜若打量她全身上下,只觉得心口闷闷地难受。曾经艳冠四国的明月公主,那个傲气凛然的耶律筝儿如今竟然落魄成了这个样子。
耶律筝儿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恼羞成怒,美眸中喷出怒火:“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这双眼珠子挖掉!都是因为你!还有因为你们该死的齐国,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