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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下,各处挂着的宫灯美不胜收,烛火摇映,却更显夜色朦胧,看不太清人。
楚王走远了些,行至一假山上的观月亭,做赏月状,实则派出贴身侍卫,将萱草唤过来问话。
“端儿今日有些异常,宫里怎么了?”
他知道宋端对席氏无甚在意,所以更觉奇怪。在他得知太子身陨后,宋端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节节攀高。
“正要和您禀告。”萱草垂头,语速极快,“今日去见席氏,她……许是病糊涂了,将三皇子真实身世告与了三皇子。”
楚王噌的一下站起身:
“席氏失心疯了不成!”
萱草埋了埋头:
“还请主子示下,席氏……要不要留了?”
楚王粗喘两口气,面目显露狰狞,缓声道:
“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该死。”
隔着条小道并疏木,摘星台上燃起明灿的各色烟火,直冲天际的明月而去。
因离得不远,楚王甚至能听到孩童们欢喜雀跃的叫声。
“哇,好漂亮呀。”宋莹光仰着脸,绚烂的烟火绽放在夜空,漫天流火,璨如星子。
宋如烟道:“宫中果然华美,我们那便不怎么燃烟火。”
宋莹光露出小小的笑来,刚要回话,被何秋婵唤了过去。
在浓浓夜色中,何秋婵给她指了方向,又低声叮嘱了几句,才道:
“莹光,昨日的话还记得吧?记得母妃让你怎么做吗?”
宋莹光攥紧拳头,慎重地点点头。
何秋婵有些不忍心,但为了计划万无一失,只能让宋莹光去——大人对孩子是极少防备的,尤其宋莹光向来乖巧单纯。
何秋婵拂过她粉白脸颊,狠狠心,轻轻推了推她的背:
“去罢。”
宋莹光听话地迈着步子,往父皇那走去。
她路过了几位年幼的堂弟堂妹,他们被烟火逗得咯咯直笑,让宋莹光也不禁想回头看看,此时的天空是什么好景光。
但她懵懂得知,她要做的,是大人的事。
她迈着小腿,绕过人群,还被清河郡主趁机搓了搓脸,才走到父皇面前。
应该没有耽搁吧——
“父皇,父皇。”宋莹光软声唤道。
皇帝低下头:“莹光啊,何事?”
宋莹光指了指隐隐在树后露出个亭顶的观月亭:
“那是哪里呀,儿臣还没去过呢。”
漫天烟火肆意落下,一瞬间,浓夜化开,亭内亭外,灿若白日。
楚王这才看到,观月亭下,有一个人影。
仔细一看,赫然是宋端。
“端儿?”
宋端怎么跟过来了?
——不,应该说,为何守在路口的侍卫竟未通报!
这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
为何宋端在今日突然得知了真相,为何他能畅通无阻地到自己面前——
甚至是,为何藩王进京,提前到了中秋。
在他恍然不觉间,在他还在为太子已殁的事情畅快淋漓时,这张东宫编织的,密密麻麻的蛛网,便已朝他兜头洒下。
可恨他竟一无所觉!
楚王抬步疾走,就要让宋端赶紧离开。
可已来不及了。
宋端下午被带到席氏处,受了母妃的刺激。
待晚间,他正勉力镇定,与父皇说笑时,有人打翻了东西——好像是何婕妤打翻了个果盘,他一侧首,就看到萱草鬼祟离去的身影。
席氏说,萱草是楚王的人。
思及萱草一直沉凝的脸色,和找不到身影的楚王,那个所谓的他的亲生父亲,他鬼使神差地跟上来,得以在寂静的夜里,听闻楚王与萱草的对话。
少年心性本就不稳,更遑论被捧在手心里、从未吃过苦头的骄纵少年。
“你要杀本宫母妃?就因为她告诉本宫真相?”
宋端不在乎贤妃生命,但他在乎的是,他如此见不得光吗?
或许宋端理智下来,会头一个想贤妃去死,好让他继续做尊贵无匹的三皇子。
但在此刻,楚王急于抹去污点般的动作,刺痛了他的自尊。
他狠狠踹向一旁的石块: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本宫的父亲。”
“真不知母妃如何做想,好好的嫔妃不当,竟委身于你这狼心狗肺、目无尊卑的东西。”
宋端嘴皮纷飞,骂的酣畅淋漓,肆意发泄心中的怒火,或者说,掩盖他心中的不安。
楚王又急又怒:“你闭嘴!”
宋端哪理会他,听见黑夜中楚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高声道:
“不,席氏已经疯了,本宫不能听信与她——”
“她说本宫是你儿子便是了?说不准这是你和萱草这狗奴才做下的局!”
楚王三步并作两步,伸手制住宋端,他捂住宋端那张嘴,再用胳膊肘勒住他喉嗓。
楚王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全力之下,宋端再无说话的机会,甚至喘气都困难,只有四肢在疯狂挣扎。
世界安静了。
安全了。
楚王松了口气。
下一瞬。
不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楚王面容凝固,如一滩冻硬的石灰,泛着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