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尼尔脸上的笑容依旧。
    但他的内心却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惶恐。
    莉莉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回应自己的儿子，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张瑾。
    “张……张先生，你还好吗？”
    微弱的声音将张瑾从愣神中唤醒。
    “啊？啊……我……我没事，倒是你，莉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莉莉摇摇头说：“我一点事也没有，可能是这几天晚上没睡好，所以偶尔会觉得头晕。这没什么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坐起来。
    尼尔连忙扶着她。
    尼尔为张瑾搬来了一张凳子，还给他端来了一杯水。张瑾谢绝了以后，他就捧着水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聊天。
    莉莉对张瑾表现的很是关心，她温和的态度多多少少消减了张瑾心中的紧张。
    张瑾本来是想道歉的，但看着莉莉温柔的眼神，他却突然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一直觉得，莉莉被魔族抓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了他的牵连。所以他不敢面对约翰，所以他拼了命也想要把莉莉救回来。
    可是当他真的拼了半条命把人救回来以后，却发现自己内心的歉疚依旧存在。
    不管怎么说，莉莉现在之所以会有气无力的躺在这，都是因为他。就算他已经尽力弥补了，可在他看来，莉莉一家还拥有着怨恨他的权利。
    而直到他看到了莉莉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求的一直都不是原谅，而是亲近。
    可莉莉一家还会像之前那样与他亲近，对他那么关心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张瑾是忐忑的。
    好在至少目前为止，莉莉的态度让他稍感心安。
    和莉莉聊了一会儿，张瑾顺势问起了约翰。
    “他啊？他出去做工了，现在还没回来。”莉莉笑了笑，突然转移话题，“对了，尼尔，晚饭准备好了吗？”
    一直沉默的尼尔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后才回答：“还没，正准备去做呢。”
    莉莉紧接着说：“那就多准备一些吧，今晚留张先生在家里吃饭。你现在就去吧，不要太晚了。”
    尼尔听了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点点头应了，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倒是张瑾愕然了一会儿，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莉莉堵住了嘴。
    “既然你不好好休息跑到这来，那肯定是在城主府待的不痛快。想想也是，城主府连个佣人都没有，怎么能照顾好你呢？张先生，要不你干脆搬过来吧，让尼尔照顾你……”
    张瑾张着嘴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拒绝：“不不不，莉莉，不用了。城主给尼尔放假本来就是让他休息的，再说了，他还要照顾你……我在城主府挺好的，虽然没有佣人，但还有莫尔在……”
    莉莉皱着眉抱怨：“莫尔那个孩子，也算是我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他照顾城主的确尽心尽力，但是照顾别人就不太行了。再说了，就他那厨艺……”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张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在城主府为数不多的对于莫尔的回忆，心里有些想替他辩驳几句。
    他觉得莫尔还挺好的啊，做的食物……也还可以啊……
    看了看莉莉脸上不甚满意的表情，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大约是看出了张瑾是真的不想住在这里，莉莉也没有勉强，只是热情地说道：“不住在这里可以，至少要留下来吃顿饭吧？我都已经让尼尔去做了。”
    盛情难却，张瑾只好答应。
    尼尔应该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很久都没有来。张瑾还在房间里陪着莉莉说话。
    他犹豫了很久，眼看窗外的天都黑了，他才终于将一直徘徊在心底的想法说出口。
    “莉莉，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莉莉温和的眼睛静静地望了他半晌，忽然笑了：“你这孩子，说什么事还用得着这么正式？直接说就行了。”
    再来的路上，张瑾就已经在为这件事组织语言了，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莉莉正静静地等着他，他也不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他心下慌乱，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开了口。
    “我……那个……我有东西想要给你……给你们。”
    说罢，他头也不抬，直接从戒指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堆东西，一股脑全部堆在了床边。
    莉莉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几个精致的袋子摞在一起，白色为底，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除此之外，袋子下面还压着一把长剑，剑鞘上镶着宝石。
    莉莉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这是？”
    张瑾依旧低着头，闷闷地说：“这是我的……是我用来赔罪的……”
    莉莉看起来有点懵：“赔罪？赔什么罪？”
    张瑾犹豫着解释了起来。
    有些事情一旦开口，心里的话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再也绷不住了。
    张瑾用干涩的声音将最近心里一直在想的念头全部说了出来，一个字也没落下。
    他全程没有勇气抬头去看莉莉的表情，只知道她十分安静，不曾开口打断自己。
    知道他的“演讲”结束，尴尬而又静默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了许久，他才终于听到莉莉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似乎是一声饱含无奈的苦笑。
    惊讶驱使着张瑾昂起他沉重的头颅，他小心翼翼地觑向莉莉的面庞。
    她的表情十分复杂，其中似乎混含着无奈、不知所措、好笑，还有一丝自责。
    张瑾没能很好地理解这个表情的意思。就在他默默猜测的时候，忽然听到莉莉开口说话了。
    “张先生，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什么？
    张瑾惊讶地看向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莉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
    她凑近了一些，在张瑾的头顶轻声说了一句：“孩子，我可以……我能够抱你一下吗？”
    张瑾的表情变得惊诧起来。
    这……这是什么发展？他不是在道歉吗？莉莉为什么突然要抱他？难道这个举动代表的意思是……原谅他了？
    莉莉把张瑾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小心地绕开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堆东西，两只细瘦的臂膀，轻柔地搭在了张瑾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