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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起驾——”负责鸾仪的太监唱声道,队伍犹如一串火龙,朝着慈寿宫的方向行去。
    这样晚了,慈寿宫里果然仍是灯火通明,人人担忧,又人人自危,唯恐太皇太后出事。
    顾磐磐原已睡下,但因她懂医理,又住得近,听闻太皇太后这边发了病,立即就赶过来。
    顾磐磐很担心太皇太后,隋祐恒还这样弱小,没有太皇太后的荫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她过来早早守护,给太皇太后喂了丹参膏兑水,今夜在西药房坐班的御医赶来,她才退到一旁,稍微松了口气。
    过了一阵,就听到外面一声:“皇上驾到——”
    听闻皇帝亲自过来看太皇太后,众人立即跪了一地拜见。
    隋祉玉一走进来,叫了平身,很快就看到了顾磐磐。
    顾磐磐过来得急,又无暇自顾,因此还穿着浅橘粉的中衣中裤,乌黑柔泽的长发披散着,一张脸看起来更小。
    她没有穿罗袜,只穿着一双薄薄的软绡鞋,露出脚背和脚踝的冰肌雪肤。
    浑身一点修饰也没有,突显了她本身的丽质无瑕,也将身段更显玲珑纤细。
    看到这样的顾磐磐,隋祉玉看了一眼之后,隔了片刻,倒是又看了一眼。
    太医给太皇太后吃了理气丸,又迅速合了方子叫去煎药,但施针到底施什么穴,三名太医请脉后却是难以达成共识,一名太医主针“膻中”和“内关”,另一名太医提出主针“内关”与“通里”,还有一名太医建议主针“孔最”与“太渊”。
    顾磐磐也说话了,她说:“也可以试试‘鸠尾’与‘至阳’。”她偷偷看过爷爷针灸胸痹患者的医案这样写过,她把了太皇太后的脉,体质和那个患者也很相似,觉得是可用的。
    可太皇太后是拿来试针的吗?自是没人听顾磐磐的。
    顾磐磐有点失落,但她不可能强求大家听她的,若太皇太后因此有差池,她也担不起这个重责。
    太医们上前请示坐在一旁用茶的皇帝,隋祉玉低头淡淡拂了拂衣摆,没有说话,示意他们才是术业专攻,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顾磐磐随即上前,向皇帝暂时告退。
    她打算去把头发束好了再回来。先前只有三个老太医还不觉得,有皇帝在这里,虽然她这一身哪里都不露,但还是不妥。
    隋祉玉与她对视片刻,面无表情点点头。
    谁都想往宫里送女人,有些送自家的女儿,有些送纯粹调教出来的美人。无非是皆想在这泼天的权势和富贵里分一杯羹。若诞下皇子,更是握有筹码。
    皇帝不可能一直守在慈寿宫,他随即站起,朝要退下的顾磐磐道:“从明日起,你以女医身份,到南药房轮值。”
    当然,错开邢燕承的那一班。
    顾磐磐愣了愣,她又看向皇帝,不大敢相信地确认道:“皇上是说我?”
    让她到专给皇帝候诊的南药房坐班?那就是服侍天子汤药的意思?
    隋祉玉幽幽一哂,道:“你没听错,说你。你该上学还是照上,把你不上课的时日报给罗移。”
    第18章
    罗移在旁闻言,眼皮子颤了颤,女医……还到南药房当值?
    大允的女医少,以顾磐磐的成长环境和悟性,加以磨炼,做女医当然可以。其实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但是到南药房当值……
    顾磐磐确认之后,心情复杂,这……可算是个大饼子砸下来。
    顾磐磐对南药房是向往的。燕承哥哥说过,南药房存有诸如《内经》《温病论》《丝弦脉诀》等珍贵医书,还有一些病方和药具,外面可看不到。
    可是,她去南药房当值,太皇太后知道了,会不悦的。自上回天降骤雨她在乾极殿换了身衣裳,太皇太后有意在她面前展露过,对皇上的提防与不喜。
    顾磐磐想了想,还是想委婉地拒绝皇上。
    但是,顾磐磐唇瓣刚动了动,婉拒的话尚未出口,隋祉玉却似能读心一般,知道她要说什么,眼睫低垂,微笑着恫吓道:“顾磐磐,你要抗旨?”
    “……没有,我是要谢谢陛下恩典!”顾磐磐眼珠一转,改口道。看来只能等太皇太后再缓和些,让太皇太后定夺。
    皇帝吩咐将太皇太后的病况随时禀报,先回宫了。
    顾磐磐是第二日,才向转好的太皇太后禀报,皇帝将她调入南药房的旨意。
    太皇太后闻言,不知是否因这突发的胸痹,让她的考虑有所变化,太皇太后目光幽深看了看顾磐磐,注意看她面上神情,倒是没驳了皇帝的意思,反而是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年近六旬的太皇太后,与这如日初升的当朝天子比相比,终究是显透出衰败之相。
    可当年隋祉玉的父亲才是太子,先帝却能作为韩王上位,太皇太后自也是个有成算的。
    太皇太后只慢慢说:“磐磐到了御前,要处处仔细着……”
    ——
    顾磐磐第一次去南药房当值,是在三日后。
    南药房掌事太监周笑敏,见顾磐磐是由罗移带来,便亲自带着顾磐磐去熟悉整座药房。
    他边走边道:“陛下龙体清健,长年连风寒也难有一回,现在还不到补治的时候,乃以颐养为主。”
    顾磐磐点点头,她知道,在南药房值班,可比在西药房值班清闲多了,操的心也少。
    周笑敏又道:“给陛下调理龙体,亦是太医院的要责。顾女医去请平安脉时,要根据天时节令,皇上自身的阴阳气血,及时进言。”
    顾磐磐自是一概应下,周笑敏带着顾磐磐一一介绍:“这间是医案、进药及用药账册等档案房。这一间是医药器具房,有诸如铜人、蒸药器等具……”
    接着走进一间极其宽阔的房间,只见里面陈列着数座黑漆描金的大柜。周笑敏依次介绍:“这边十个整柜皆是生药,这几个柜里是丹丸等成药,以及药酒之类。”
    能进南药房的药材,无论品相、产地和储存之器,都是最上乘。
    只见有两个内监与三个药侍正在核对和登记新进药品。
    顾磐磐对药材格外感兴趣,索性走过去看,周笑敏就道:“这些都是岭南新进贡的道地药材,正在清点登记。”
    “需要我帮忙吗?”顾磐磐看了看,有巴戟天、何首乌、益智仁、肉桂、化橘红、砂仁、鸡血藤、山豆根、海马等。
    顾磐磐家也是做药材的,她一看,就知道这些药真是万里挑一的品质。就连储药之法,也是精细非常。
    “顾女医不必做这些。”周笑敏道。
    也是巧,岭南的道地药材中,像巴戟天、何首乌、益智仁、肉桂、海马都有补元阳,强肾气之用。
    顾磐磐想着,她虽然没给皇上把过脉,但从望诊来说,看看皇上那头发肌肤,那眼睛的神采,声音的低醇,那是阳气富足,肾精充盈呢!
    还用这些药材,怕是会叫皇帝上火,这血气猛过头了,反而对身子不好。
    她便问:“这些……皇上倒不大用得着吧?”
    周笑敏道:“嗯,都是备着,极少量入些粥膳。南药房的药,许多皆被陛下恩赐给各位大人。”
    顾磐磐又点点头。
    因早上号脉是最好的,熟悉了南药房,顾磐磐就要去请平安脉。
    今天是顾磐磐第一次请脉,是由一名老太医带着先学习,让她熟悉规程,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
    乾极殿里已经在召见群臣,昨天一整日没见着皇帝,今日也是轮番入殿,因此,乾极殿外的广场,站着许多大臣。
    容定濯这时从殿里走出,绯衣玉带,腰悬金丝鱼袋,步伐不急不缓,依旧是岳峙渊临的气势。
    众臣见他出来了,都是避让的。大家都知道,如今天子强势,又是个沉得住气的,盐铁司的案子做得滴水不漏、无可翻案,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可容相爷少年得志,而今也才年过而立,意气风发,大权独揽惯了,今次被皇帝摆一道,也是轻敌之故。谁也不敢去触他的楣头。
    这一场龙争虎斗,很多官员就算私底下站了位,但表面还是中立。
    容定濯离开的时候,走到外面,看到一道少女身影,却是停下来,他皱了皱眉,问:“顾姑娘……你在这儿是?”他心中已有猜测。
    顾磐磐没想到容定濯会和自己打招呼,笑着答:“回相爷,我如今是南药房的女医,是跟着倪太医,来为陛下请平安脉。”倪忠赶紧朝容定濯行礼。
    容定濯闻言,心下怒焰缭绕,他冰冷扫一眼乾极殿殿门的方向,隋祉玉那只小狼崽子。那狼崽子把顾磐磐调到南药房,存的什么心思,不得不防。
    容定濯不敢确认顾磐磐一定是自己的女儿,这么一迟疑,竟叫皇帝先下手。他难得有些后悔。
    按理说,皇帝不会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容定濯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以隋祉玉的心性,这就被顾磐磐给迷住,想来还是冲着他来的。
    要约束皇帝不要动顾磐磐,如今唯有给顾磐磐安排一桩婚约。
    容定濯已控制顾迢龄,要给顾磐磐安一桩婚事,很容易。但要找个合适的人订婚,却是不易。
    容定濯突然想起那天顾磐磐受审,特地赶去京兆府衙的邢燕承。
    不,邢燕承也不是个老实的,心思深得很。
    而且邢燕承出身太高,他只怕后面不会接受退婚,真将计就计要了顾磐磐。他并不想便宜邢燕承那小子。
    可婚约对象出身太低,皇帝不可能受到约束,要想对顾磐磐做什么,也还是做了。
    他得好好想想,尽快给顾磐磐安排一个合适的婚约人选。
    顾磐磐当然不知道容定濯心里想什么,她又道:“相爷,那我告退了。”
    容定濯颔首,等顾磐磐走远,他才看向少女柔弱动人的背影,面无表情转了转玉扳指。
    若是那女人,敢给别的男人生下孩子,他约莫会想杀了那两人,或是慢慢折磨,叫其生不如死。
    他希望,顾磐磐是他的女儿……能放到心尖上宠的女儿。
    ——
    另一边,倪太医带着顾磐磐进了殿。
    隋祉玉看到顾磐磐,目光一扫而过,没有多作停留。
    他伸出手,让倪太医请了脉,答了两个太医的问题。因外面排队的大臣还很多,倪忠很快就带顾磐磐退下。
    倪太医带着顾磐磐,接着去察看皇帝的膳食、茶饮册录,还找了内侍,询问陛下夜里是否召幸妃嫔。
    顾磐磐在旁微微张大眼,险些给自己口水噎着了,别的倒是没什么,她还得关心陛下那方面的能力行是不行?
    顾磐磐擦了擦汗。不过,这其实也是对的,“房劳”亦是人患病的原因之一,太医负责龙体调养,自然要防止天子出现房事伤。就是想到皇上,到底让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到了傍晚的时候,别的太医都去后面的膳厅用膳,就她一个人还坐在前头的值房,就见一名内侍急急跑进来,问:“太医呢?”
    一名药侍就介绍顾磐磐:“这位是顾女医。”
    那内侍便问:“顾女医可懂被猫抓,或是犬咬后的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