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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她突然觉得,她得先跟皇上讲不在宫里做女医,才能答应燕承哥哥的求亲。而且,她若是将今晚的事告诉燕承哥哥,她不知道,邢燕承还会不会想要娶她。
    她就说:“皇上,我也不知,这女医我还会做多久。但我始终是要出宫嫁人的。我毕竟不是皇上的妃嫔。”她的意思是,他不能把她当成他的妃嫔一样对待。
    隋祉玉听顾磐磐果然提到嫁人两个字。却是说:“你想做妃嫔?不是不可以。”
    顾磐磐又赶紧表态:“我不想做妃嫔,我的意思是。皇上,您这样,我担心我以后的夫君不愿接受。”
    第32章
    顾磐磐的确担心。孤男寡女的,虽说她是陛下的女医,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已越界。
    她不知道,若此刻有不知内情的人进来看到这一幕,更是会误解。
    顾磐磐身上还穿着皇帝的寝衣,越发显得娇小妩媚,就像是刚刚与皇帝有过鱼水之欢,她自己的里衣被弄坏不能穿,皇帝便拿自己的衣裳给她穿。
    还是因这两人的容貌生得太登对的缘故,瞧着就是一对璧人,总让人觉得,两人间该发生些什么。
    顾磐磐只是觉得,两人距离太近,近得她能闻到皇帝身上幽冷的香气,与她身上拢着这件寝衣的气息如出一辙,竟让她有种被人抱在怀里的错觉。
    她那晚被皇帝召去诊视他的梦之后,顾磐磐心里太清楚,皇上瞧着清心寡欲,实际龙精虎猛,所以她提防着呢。
    她便看一眼皇帝,发现在这样的光线下,皇帝的神色实在难以琢磨。
    尤其是他此刻唇角弯弯,笑得散漫。分明在笑,却让顾磐磐觉得周身充满冷意。
    “以后的夫君?你还想得挺长远。”隋祉玉声音很淡。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顾磐磐点头:“皇上也知道。我只有一个爷爷,许多事,得自己给自己打算。再说,我这个年纪,也是该考虑这些了。”
    她心里说,她长得还不错,性情也可以,会一点医术,好多门成绩在青鸾书院都是优,当然也要找个品貌皆不错的夫君。
    顾磐磐却感到自己的下巴被捏住,突然的疼痛,令她诧异看向皇帝。
    他的手生得好看,看这手写字抚琴是种享受,可受制于它就叫人难受了。顾磐磐便蹙起双眉,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
    隋祉玉盯着顾磐磐,看着她这张光艳致致的脸上,许多的小表情。
    他突然道:“顾磐磐,妃嫔你不愿做,难道你想做皇后?”
    容家的女儿,果然无论以何种方式派至他身边,心都是大的,是冲着皇后之位而来。
    顾磐磐已然怔住,她几时说过她要做皇后。皇后,母仪天下,与皇帝同受天下跪拜,她连想也没想过。
    总觉得那两个字,就代表了太多桎梏与责任。
    这段时日,她见过太皇太后,也见过太后,这两人都当过皇后,的确是得享世间富贵,但说句大逆不道的,太皇太后与太后活得太累,且死生困在宫里。自己的丈夫去睡别人,还不能拈酸吃醋,得为皇家开枝散叶考虑。总之,她是没想过的。
    “皇上……我怎会觊觎皇后之位。”顾磐磐便说:“我没想要留在宫里。”
    说来也怪,隋祉玉幼年的时候,是被关着的,并没见过几个人。罗虚一直担心他以后应付不来外头这些人的心眼,怕他遭人蒙蔽遭人欺骗。
    可隋祉玉从十来岁开始,就看人极准。哪个人是个良善的,哪是个藏祸心的,谁是真心待他,谁又是虚伪作态,他一看就清楚。
    唯独这个顾磐磐,明明瞧着就如晶莹清浅的露珠,连女孩的一双眼,也是澄净灵动,分明没有杂质,可他恁是不相信她心如表象。
    兴许是皇帝心思太重,周围的人心思也重,遇到个活得太简单纯粹的,反而不相信。加之有容定濯这么一层关系,就更是难以把容定濯的人与“单纯”挂上钩。
    隋祉玉放开顾磐磐,问:“那你跟朕说说,你都给自己打算了些什么,瞧中哪家公子?”
    顾磐磐不敢说出邢燕承,她觉得,她刚说不想进宫,转头说看上其他人。那不是给邢燕承找麻烦么。燕承哥哥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给他招来麻烦。
    总得缓一缓,让皇帝忘记她这一茬,淡化了再提以后。
    她便没说是谁,只道:“总之是会出宫。”
    隋祉玉闻言,品着这句话,道:“出宫?朕答应了么?”
    顾磐磐听着皇帝玩味的语调,总觉得危险。就不着痕迹将自己的身体往另一边挪了挪,想离皇帝远些。
    她这个隐蔽的小动作却被隋祉玉发现。
    虽然顾磐磐现下的模样很诱人,但才发生过地动,隋祉玉原本没有别的心思。
    可看顾磐磐对他这般防备抗拒,仿佛他是什么恶兽,嫌弃害怕得不得了。心里隐隐的火,让隋祉玉面色冷沉,他忽地揽过她,力量大得令她无法拒绝:“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朕这般对你?”
    顾磐磐身体一滞,蹙着眉,想阻止隋祉玉的手:“皇上……”
    她哪里拉得动。隋祉玉将挣扎的顾磐磐圈在怀里,垂眸看着少女一张冰雪小脸,又不费吹灰之力地让更多的丽色呈现在眼前。早知道她生得动人,他身为天子,为何要将合他眼缘的女人拱手让人。
    顾磐磐是真被吓到。皇帝已换过身衣裳,胸前繁复狰狞的龙纹,将她过于细嫩的肌肤也磨出红痕。她没有跟人这样亲近过,心里害怕,只好道:“皇上,你放开我,我已跟人定过亲,你不能对你臣子的未婚妻这般。”
    “定亲?”隋祉玉闻言,笑了笑,已没了心猿意马的感觉:“你昨日还未定亲,太皇太后还在向众夫人推荐你,这样快就跟你祖父通过气,就定亲了?”
    他果然放开女孩,甚至主动退后了一点距离,又道:“你真当欺君之罪是拿来唬人?”
    话都说到这步,顾磐磐只能答:“不是,我真的定亲了,不是我祖父定的。是我自己跟人定的亲。”
    隋祉玉看着她,俊容没了表情,沉声道:“顾磐磐,你还真是乡野之地来的?自己就跟个男人定亲,有你这样的?”
    顾磐磐闻言微愣,反应过来,她心里很生气,却不知自己为何这样生气。她入京以后,也常被贵女看不上出身,但她明明不介意这些的。便将原就过于宽大的衣襟拢紧,说:
    “是,我家本就是商户。没有大户人家那样多规矩。何况在我长大的西河州,许多人都是这样。我爷爷说过,重要的是我自己开心,还说我的亲事是要我自己来做主,他只是从旁参详。”
    她知道自家在豪门林立的上京不值一提,可是皇上也用这样瞧不起她。
    她出自医户,自是比不上皇族的出身尊贵。但爷爷从小娇养着她,她也会找一个待她好的,若是会遭人嫌弃,再富贵的地方她也不稀罕。
    她又说道:“皇上既知我是这样的家世,那您管我跟谁定亲!”
    隋祉玉还是第一次见顾磐磐发脾气。
    他也知道,西河州那些地方,大允与西域来的商人杂居,风俗极为开化,若非条律所限,连与西域过来的商人通婚的都有。但即便无法正式通婚,私底下男女来往却是频繁随意的。
    顾磐磐能像现在这般顾惜自己,其实已属难得。
    顾磐磐又道:“皇上尊贵,整个太医院都是等着为您效命的,那皇上何必叫我这样的乡野女郎中为您诊视。”
    她特别加重皇帝说过的“乡野”二字。
    隋祉玉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顾磐磐的脸。见她眼睛看也不看他,脸上的神色倔强,虽然女孩这张脸做这样的表情也透着一股生动俏丽,但显是真的很不高兴。
    他慢慢道:“朕并无看不起你的意思。”就是脑子犯懵,一时失言。
    顾磐磐没再说什么,甚至不再提这个,只安静看向帐子的门,似乎仅是想等着默鲤快来,并不在意皇帝看不看得起她。
    “……”隋祉玉没有过这种经历,对一个发脾气的女人,他不但不能甩脸子,不能治罪,也不能走。
    甚至还得说话让她消气:“朕若是看不起你,何必连巡上江亦带着你?”
    他问:“朕为何不带妃嫔?”
    皇帝这样喜怒无常的,顾磐磐怎知他怎样想,只垂着首,说:“兴许皇上觉得,巡视禁军带上妃嫔,会让人觉得您耽迷女色,有损陛下的神武形象。”
    隋祉玉沉默看着顾磐磐,快被气笑了。他以前倒不知顾磐磐这张小嘴儿,还有这样能说会道的时候。
    他反问:“朕统共才几个妃嫔?连个子嗣都没有,谁会说朕耽迷女色?”
    顾磐磐就不再说话。
    罗移在帐外,听得着急。他是知道,皇帝没有瞧不起顾磐磐来历的意思。英雄不问出处,皇上最懂这个道理,如今天子真正的心腹官员,一半都是白身,就知皇帝没有以出身论人的想法。
    可皇上到底还年轻,要今年年底才弱冠呢。别看皇上如今在政见上老辣,却是没有应付女人的经验。
    想亲近个小女医,却又觉得是容定濯的人。
    罗移叹口气,不过叫他看来,顾女医最多跟容定濯有所瓜葛,却不是其女儿。
    若是容定濯的亲女儿,必然是要以容府千金的身份,强行塞给陛下做皇后的吧?
    容定濯虽唯利是图,但看看他对容初嫣的照应,就知他绝不会任自己女儿没个名分。
    只要不是容定濯的女儿,凭着陛下的魅力,完全可以将其策反,反过去递假消息给容定濯。是以,罗移觉得就算顾磐磐真是容定濯授意过,也不必过虑。
    罗移便又听到隋祉玉问:“你说你定亲的那人是我的臣子,是谁?”
    这回,顾磐磐仍没有回答。显然是不愿意说。
    帐里又一阵沉默后,还是没有听到顾磐磐的声音。罗移很快就见隋祉玉打起帐门,面无表情走出,头也不回地离开。赶紧追了上去。
    ——
    这一夜,似乎注定多事。
    更晚些的时候,沈嚣来向皇帝禀报:“皇上!尚同那边出事了。”
    尚同正是皇帝提拔不久的盐铁使。
    沈嚣继续道:“方才得到奏报。尚同的儿子尚平今日在酒楼醉后发狂,用酒壶砸人颞颥致其死亡。因这尚平杀人时被多人围观,人证物证确凿,已被缉拿下狱。容定濯说尚同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德不配位,当场下令,命吏部免去尚同的盐铁使一职,且命御史台追责!”
    尚同这般清正谨慎之人,找不到弱点,就通过尚同唯一的儿子下手。隋祉玉的面色顿时变冷,一双优美清冽的眼睛,此刻暗色重重,叫人害怕。
    罗移道:“这必是容党设的局,是陷害。”
    沈嚣颔首。是陷害,可是这局做得老练,人证物证确凿,又趁着皇上在上江巡视,容定濯已将人处置。便说:“想来还没完,那尚平在狱中怕是会‘吐露’更多尚同的‘阴私罪过’!要让尚同再也爬不起来!”
    罗移又叹气,道:“果如陛下所料!容定濯耍尽手段,也要将尚同拉下来。幸而皇上留有后手。”皇帝真正要放上盐铁使那位置的,其实是裴渡。
    隋祉玉闭着眼,长睫垂下,低低道:“可惜尚同。”
    周围立即就没有人敢再说话。都知道皇帝惜才,不得以保裴渡而牺牲尚同,心中是无奈又沉痛的。
    想也知道,容定濯在盐铁司惯来一手遮天,自是不容来一个掣肘分权,不听招呼之人。但盐铁事关财政命脉,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会夺过来,握在手中。
    隋祉玉便吩咐:“传朕旨意,让大理寺林子驯去监审尚平一案。尚平之罪哪怕翻不了,决不可令尚同再背污名。”
    罗移答:“是,皇上!”
    后半夜时,皇帝又接到奏报,是离京三百里外的怀州发生地动。
    因出现地动之象,皇帝便暂时终止巡视上江。清早即登舟返回禁中,商议赈灾事宜与官员派遣。同时,亦是过问尚平一案。
    容定濯命刑部连夜审讯,连尚平的口供已画押,证人有十二人之多,翻案无望。幸而有皇帝派去的大理寺少卿林子驯与刑部侍郎对峙,才没有让尚同被儿子“供出”新罪名。
    关于新的盐铁使人选,皇帝这回让吏部拟几个人选,先拿给容定濯看。皇帝要扶持上位的裴渡正在其中。
    裴渡与容党数人暗中“交好”,虽不是容定濯直接管御之人,容党要员却认为裴渡颇为可靠能用。容定濯亦知才摘掉皇帝的心腹尚同,再直接放上自己的人,皇帝必不会同意,便同意折中选择裴渡。
    ——正中皇帝之意。
    ——
    那天与皇帝发生矛盾后,顾磐磐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皇帝又叫自己去做什么。谁知,皇帝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