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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歌声

      张伯言之凿凿说甄姚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回来,是申牌末刻的时候,转眼就该用晚饭了。
    整日待在院子里,又无法多走动,每日体能消耗少,便是在饿得最快的冬日,也无甚腹饿的感觉,甄柔也就推迟了晚饭点,一贯是等曹劲回府后再一起进食。
    姜媪等人最是希望看到甄柔和曹劲感情融洽,又按她们那一辈的看法,夫妻的感情都是婚后朝夕相对处出来的。
    尤其后宅那等色衰爱弛的例子委实不少,姬妾一流韶华之时受宠,临到夫郎上了年纪,受看重的多半还是容貌普通的正室夫人,毕竟夫妻间的感情,是日久天长一日日相敬如宾处出来的,而不是靠着一时的姣好容貌博得的垂爱。
    正所谓,一段共白头的佳话,多数是始于容貌,终于陪伴。
    甄柔和曹劲的开始,无非也与容貌有关,这才有了曹劲的强娶。
    然而,容貌是最重要的,亦是最不重要的,甄柔已经因容貌之盛成为了曹劲多年来唯一的女人,并明媒正娶回家,如今要能举案齐眉共白头,则需要心性的契合,长久的陪伴。
    姜媪是下邳太后选给曲阳翁主的陪嫁侍女,自幼耳濡目染在下邳太后对曲阳翁主的教诲中,她深刻的记着曲阳翁主出嫁那一夜,下邳太后告诉曲阳翁主的话,再盛的容貌也有衰败的一日,再惊艳的目光也有一天会趋于平淡,唯有从旁枝末节一点一滴融入对方的生活,两人越来越习惯彼此,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样一日一日过下去,成了彼此身边不可代替的人,不知不觉也就是一辈子了。
    如是,在姜媪的认知中,夫妻日常生活的朝夕相处极为重要,她自是极为乐见甄柔等曹劲一起用晚饭。
    所以当甄柔下令改了晚饭时间,姜媪再是心疼甄柔也没有多劝半句,只是下午时会多给甄柔备一份小食垫垫。但今天见甄柔一脸焦急之色,频频向厅堂外望去,担心甄柔太过心急这时间难等,却是提议甄柔要不先用晚饭,这样也好把这一个来时辰消磨过去。
    先不说没有腹饿的感觉,就是有,甄柔这会儿也吃不下去,回绝了姜媪的好意,就坐在高堂之上一边望着堂外一边等着人回来。
    即便没有等到姜姚回来,能等到曹劲先一步回来也是好的。
    时间在着急的时候过得很慢,甄柔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她目力不错,只见厅堂大敞的门扉外,天已经全黑了,檐下灯火齐燃,照得院子里一片通明。
    入夜天寒,风又大作,雪趁势发威,偏偏鹅毛大雪,如柳絮纷纷乱飘,铺天盖地。
    视线朦胧,甄柔眼睛看得酸涩,不由闭了闭眼睛,待睁眼时,乍见一个漆黑高大的身影从茫茫雪雾中走来。
    “阿玉快看看,可是公子回来了?”甄柔眼睛立时大睁,忙叫阿玉道。
    风狂雪厚,一片片一团团在空中打搅,阿玉一时也看不清楚,待要起身去外面看个分晓,黑漆漆的人影已经走进——
    正是曹劲。
    一身玄色大氅,踏着风雪归来。
    因为今天是去城外校场,大氅下披了身铁衣甲胄。
    不知有何要紧之事,曹劲阔步而行,许是脚步颇大,甲胄上的铁片发出了呲呲摩擦声,带出一种金戈铁马的气势来。
    雪夜归人,龙行虎步,寒气凛冽,不觉慑人。
    甄柔看得一怔。
    也不是第一次见曹劲一身武装了,她甚至还亲眼目睹并置身于战场之中,那种冷兵器交战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她至今午夜梦回时都不由惊惶,可依旧在每次见曹劲身披甲胄战衣之时,莫名生出一种心悸来。
    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大伯父甄志谦,兄长甄明廷,他们也都是穿过战衣的,还有她的舅舅、表兄们也都有一身战衣,但他们都没有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感官,好似战衣佩剑只是他们身上的装饰。
    后来与周煜相识,战衣穿在他的身上,终于有了不于同家中男性的铁骨铮铮,那是一身犹带热血和朝气的战衣,让人倍觉安心。
    她曾想过两者的不同,是否是没有亲身上过战场之别,可周煜却是从战场里走出来的,还作为先锋屡立战功,却始终没有曹劲穿上战衣时,那种直逼人心底,叫人胆寒的杀气。
    甄柔作为曹劲的枕边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姜媪和阿玉只会感受更甚。
    她俩看到曹劲的一刹那,眼中不约而同地浮现惧怕之色,随即忙不迭走下基台,匍匐叩首道:“公子。”
    曹劲一眼扫过两人,见匍匐脚边的有甄柔的乳母,他脚步微微一顿,“恩”了一声,方重新举步,一边取下腰间的佩剑,一边走上基台,咚地一下在长案的一头,一脚盘起一脚屈膝的席地而坐。身上的甲胄鳞片随着他这一动作,又是“叮叮当当”一片乱响。
    见曹劲坐到跟前,甄柔忙道:“夫君,我……”
    话才开了一个头,曹劲已罢手示意。
    甄柔只好止话,徒留一脸焦急。
    曹劲将解下的佩剑随手放到案上,看向甄柔道:“我在府门外,有侍人给我牵马时,已告知我了,甄二娘子被君候带去朱雀台了。”
    甄柔听得心中微微一动,却来不及多想这个牵马的侍人可能是曹劲在府里的耳报神,她等曹劲一语才落,也顾不到曹劲话说完没有,已接口道:“阿姐从被带去朱雀台到现在,都快三个时辰了!”说时有心想求助曹劲去朱雀台打听消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犹豫就没有说话。
    曹劲如何看不出甄柔的犹豫,又有去年冬那一次不惜与他决裂也要救甄姚,已让他见识够了。
    念及去年冬一事,曹劲黑眸暗了暗,却还是开口道:“你无须担心,我已了解过情况,君候让人带甄二娘子去朱雀台,只是让她唱歌而已。”
    “什么……唱歌?”
    “……只是唱歌?”
    甄柔愕然,继而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重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