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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她忍不住说了句,“我们这是去哪儿?”
    那手一顿,头顶上传来声音,“你想去哪儿?”
    “我,我想出去就行了。”雨水漫进嘴里,她不由得甩了甩头,而后微微仰了头,看着男人:“这么大的雨,我们不如找一处地方歇息一下。”
    她说着话,小嘴唇张合不停,又是鲜艳的殷桃红,浸了雨水更显红润,勾人,男人深深看了一眼,在她说话的间隙,措不及防地靠下去。
    冰凉的面具抵上来,闽钰儿一愣,她忙低了头,咽了咽喉咙:“殿下,还是赶路要紧。”
    “不,赶路不要紧。”
    收了缰绳,马匹便停了下来,男人腾出双手,便抱住了她,“钰儿。”
    在这样的雨夜里,四处是莽莽的山野,两人衣衫皆湿,男人抱着她在她耳边,细细低语了这一句:“钰儿。”
    说没有莫名的情愫,是不可能的。
    男人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教导一个初次涉事的小丫头,“别这么僵硬,也别紧张,放松就好。”伸手,手便顺着她的额头,滑至下颌,他抬起闽钰儿的下巴,让她的脸微扬起来,对着自己。
    小姑娘清清亮亮的眸子盯着他,发梢滴水,顺着下颌线一滴一滴地落在男人的手上。他看了一晌,很是目不转睛,许久后才似满足地谓叹一声,又凑近了她些:“有没有人同你讲过,你很像一只妖精。”
    “而且是专门勾人的妖精,道行不深,全是姿色。”
    闽钰儿忽然勾起嘴角,“什么样的妖精,能勾住你?”
    “你一来,就勾住我了。”男人声音也低沉了些,“从第一次见你,你就是我的妖精。”
    “你说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春海?”闽钰儿看着他的眼睛,见男人眸子底渐渐散开的情愫,轻轻地道:“公冶衡,你也太没出息了。”
    “天底下女人多的是了,你何苦纠结你名义上的嫂子?”
    “你是何时发现的?”男人出声望着她。
    “你只能模仿齐叔晏的声音,我觉得声音很像,还是在我许久没有和他见过面的情况下。”
    最主要的是,公冶衡和齐叔晏两人是全然不同的。公冶衡话语里的轻佻,甚至露骨,都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齐叔晏绝对不会。
    再者,齐叔晏发病时的样子她见过,不仅两只眸子都是猩红的,整个人都暴戾十分,无法压制的那种程度。
    “总而言之,漏洞百出。”闽钰儿仰头看他,“不过我竟不知道,你有易声的本领。”
    “何时学的,用了很长时间了?”
    公冶衡笑了一声,“嫂嫂还是厉害。过奖了,学艺不精,否则也不会让嫂嫂挑出这么多错处来了。”
    男人揭掉了面具,扔在地上。闽钰儿看着他,脸上挤出的笑意也没了:“公冶衡。”
    “那些放火的人,是你的手下?”
    公冶衡刚打算开口,闽钰儿就道了句:“不用辩驳了,那些人见你腰间的玉佩,一个二个跟见了鬼一样,都不敢跟上来,还敢说他们不是你的手下?”
    公冶衡只得吞下一番话,转而给闽钰儿拍了拍手,“嫂嫂明察秋毫。”
    往常见她蠢笨的时候,实在是蠢的厉害,没想到半年不见,闽钰儿已经精明了许多,连他都诳不住小姑娘了。
    “公冶衡!你到底想干什么?”小姑娘瞪他,一边找人放火,一遍来救她,这是在唱双簧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底下的人不听话了。”公冶衡眉眼含笑地看着她,“那个张臣,许久没理睬,胆子竟大到这步田地了。”
    公冶衡早就说过,闽钰儿动不得,无论是看她背后的北豫,还是单就她这个人对公冶衡而言,都是动不得的。
    “嫂嫂莫气,张臣犯错,我定是要让他吃教训的。”
    闽钰儿没好气地推开他,公冶衡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一副安好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骨子里的狠劲到底有多少。
    他当初,杀了他四叔上下百来口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现在这个样子?
    闽钰儿实在头疼,“那你现在打算把我带哪里去?”
    “先给你说好,我爹那边可能已经得到消息了。”闽钰儿从披风下面探出右手,上面空空荡荡的,白的发亮。
    她说:“我是有一串手链的,方才洗澡的时候没取下来,一路上我散了手链,留下一路的宝石,再半个时辰不到,我爹的人就能追上来。”
    “所以防止我爹带着大军找上门来,”她认真地晃了晃手,“我现在建议你,我的小叔子,把你的嫂嫂规规矩矩地放下来。”
    公冶衡倒是没想到她还留了这一手,眉间上挑,深深地看她一眼:
    “谁把你教成这样的?”
    闽钰儿不想和他废话了,“我不仅天生丽质,还天生资质聪慧,你信不信?”
    “那这样的话,公冶衡愿意认输了。”
    “不过。”他又道,“嫂嫂之前想去哪儿?说出来,我还可以送嫂嫂一截。”
    “齐叔晏。”闽钰儿不惧,脱口而出,“我要去找齐叔晏,要是没有你的手下捣乱,我明天上午就能到的。”
    “所去为何?”公冶衡不紧不慢。
    “就……”想起常山道人说的齐叔晏和公冶衡之间复杂的恩怨,闽钰儿现在也怀疑闾丘越起兵造反,和公冶衡脱不了干系,只能换了说辞,堆起笑意:
    “就有些事情,想和齐叔晏当面说清楚,仅此而已。”
    “是关于齐叔晏蛊毒的事么?”公冶衡丝毫不犹豫地揭穿,看着闽钰儿的愕然,而后用淡然至极的语气,道:“嫂嫂不必这么吃惊,齐叔晏的事情,我几乎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齐叔晏的,只能说不比江憺了解他的少,无论如何,都是在嫂嫂之上的。”
    “那你……”她看着公冶衡,就看见对面的公冶衡对她展了个舒缓的笑意,“我劝嫂嫂,齐叔晏是个秤砣性子,他既是决定的事情,嫂嫂应该也改变不了。”
    “还不如来我这里。”
    “公冶衡,你什么意思?你知道齐叔晏的什么了?”
    公冶衡靠着她耳畔,做了个“嘘”的手势,“嫂嫂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笑,“齐叔晏要退位给他叔叔,嫂嫂不知道么?”
    “这可是齐叔晏想了十几年,破解蛊术的法子,最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突然就坚定了这个想法。嫂嫂看他不肯服药,被蛊毒吞噬的几乎死去,全是为了给他叔叔铺路。”
    第63章 记得
    闽钰儿觉得自己听错了。她甚至觉得公冶衡在骗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公冶衡一副悠然的样子:“齐叔晏这是知道去日无多了,提前安排后事呢。”
    “他不在了,齐国的江山不能不在。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敲打波斯,南蛮,给他叔叔铺路,哼,亏他想的出来。”
    闽钰儿许久不说话。
    “嫂嫂?”公冶衡又要抱着她,“嫂嫂听小叔子的话,跟着我回春海罢。”
    “别去找他了。”
    “他怎么不娶九卿?”闽钰儿仰头,直直地看他,“为什么?钦天监里的人都说,娶了九卿,不就没事了吗?”
    “非要逼着自己死?”
    “嫂嫂又如何知道,钦天监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公冶衡又说:“我从来不信天命,命道玄乎,谁说我都不信。”
    “生死看天。”
    “够了!”闽钰儿忽然冷声喝了一声。她现在没那个心情和公冶衡讨论命理玄学,“公冶衡,送我出去,见我的部下,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
    见她动了真怒,公冶衡没再刺激她,细了声道:“还是要去么?”
    “送我去见他们就行,其他的你不用管。”
    “好,不过嫂嫂可得记住自己的承诺。春海势力比不上北豫,嫂嫂勿要为这次的误会纵火,坏了春海和北豫的关系。”
    “知道了。”小姑娘低着头看前方,再不肯多说话。
    男人驾马,慢慢循着原路返回,如闽钰儿料想的那样,北豫的军队已经找了过来,为首的人恰是江憺。在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闽钰儿“哧啦”一声撕破了自己身上裹着的帘子,扯下一块布,回头,给公冶衡系上。
    她面无表情,公冶衡极少看见她这样,专心致志凝着眉的样子,反倒让他怔住片刻。
    闽钰儿系好,便淡淡道:“待会儿你放我下来,然后自己寻另一条路出去,放心,我会说你偶然救了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你。”
    “只是你这一走,不要再回来了。闾丘越造反,和你的干系,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想齐叔晏把你快刀斩于马下,以后就不要擅自闯入这里。”
    公冶衡挑眉,“我就这么弱,来这里就代表送死?”
    “公冶衡。”马身一个颠簸,公冶衡就扶住她的腰,闽钰儿侧身回来:“你听我的,齐叔晏发起病来的样子,你是不会想亲眼看见的。”
    “我这是为了你好。”
    “不。”远处的火把越靠越紧,他忽而攥住了闽钰儿的手,眸子深深,“钰儿。”
    “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只是不想看见两边厮杀。你心里有齐叔晏,你怕他杀了我,你会心里过意不去对不对?”
    闽钰儿皱眉,“你在乱说些什么?”
    他松开手,坦然一笑,“没什么,嫂嫂只要记得,我在春海。任何时候要帮忙了,只管来找我。”
    闽钰儿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他把闽钰儿抱下了马,远处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二人,立即喧闹起来。
    “是我。”闽钰儿倚在树边,不敢招手,怕身上仅剩的那一身帘子掉了。
    公冶衡已经回身上了马,他勾起缰绳,马匹嘶鸣一声。他说:“嫂嫂记住,我回春海了。这里的浑水,我暂时收手不淌了,闾丘越是死是活,要看嫂嫂你的心情。”
    闽钰儿没说话,她倚在树上闭了眼,不一会儿,江憺带着人赶上来,瞧见她衣不蔽体的样子,男人在离她尚远的地方,生生停下来。
    他回头,“你们拿一件披风过来。”
    披风拿过来,江憺一个人去了闽钰儿跟前,他眼睛一直垂着,“公主受惊了。”
    山谷里响起马匹踩踏的重声,闽钰儿闻声顿时皱起眉头。公冶衡这厮,出去也不知道收敛一下,果然江憺一听见声音,立即警觉起来:“那骑马的人为何走的这样急?”
    “无事,路过的村夫罢了。”她忙站起来,还有些站不稳,江憺要扶,出手又顿了一下,“公主,得罪了。”
    他好端端给闽钰儿系上披风,遮住了所有痕迹,直到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了,才收手。
    她是姑娘家,在野外这么衣不蔽体,要是传出去,只会招致非议。
    然后闽钰儿说:“你系好了吗,系好了带我出去。”
    江憺一顿,“好。”
    山里泥泞满地,她走起来不顺,深一脚浅一脚的,又想着齐叔晏的事,越发不顺起来,在后面偷偷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