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花店老板的辛辣风尘2
看来我第一次来这里买花时就没有看错,她曾是辉煌霓虹中的娇艳花朵,如今容颜如暮春山花,香还残留,却没了盛开时的娇艳。身在异乡太久,遥远的故乡早已寂灭了思念,只好在繁华的角落里随着岁月老去。
她还是一个人,或许从前的旧情本就是逢场作戏,如今的她也看不起虚假的拥抱,用这无可奈何的方式让生活继续,从来来往往的过客中叹息昨夜的仓促情欲。
不再为寻找伴侣忧伤,不再为孤寂的苦涩辗转反侧,繁华中望得见苍凉,生命已经足够,一切都如吸一口手指间辛辣的烟,青烟升腾时,融合着这座城市角落里的芬芳,而味道终会消散。
“安身立命,唉!老板,你这不就是已经安身立命了嘛。”我侧身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喝一口已经微凉的水,指着我和她之间的地方:“平措,我和老板之间这些全拿走。”
她一下尖叫起来:“啊!真的全拿走?”
平措已经开始抱起一些往外走。
她高兴地叫道:“小哥,让我给你们包好吧?”
我对她伸出手:“不用包了,不想你辛苦,让他搬去吧,拿你的烟,我们再抽一支,假如我们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可能一辈子不会再见。”
她急忙回身到柜台里拿烟,双手递给我,凑到我眼前点燃,自己也点燃一支,站在我的身边,目光从店门外的迷离中往回挪,带着欣喜说道:“小哥,你每次都这么大方,要是这个城市的人都像你,或许都不想离去。”
“哦,都像我?算了吧,都像我,这座城市才无趣。”
萍水相逢的关怀,胜过虚假的缠绵,芳香是她的,我只是在芬芳中吐出辛辣的烟,就如午夜里对饮浓郁的酒,因为陌生,所以无邪。
“谢谢你,没人像你这样买花的,你是故意照顾我生意吧?”
她含笑侧目,目光有些躲闪,害怕萍水相逢的关怀变成午夜虚假的挑逗。
而我也尽量不让她误会,如果因为我临时对自己生出的救赎之思,让她误以为我对她有什么企图,那我就伤了一个人的憧憬。
在异乡,陌生的关怀有时比假装深情的拥抱缠绵,更让人觉得温暖,在我流落街头的那些漫长日子里,从没得到过这种关怀,所以我的心底一直暗藏着黑暗之渊。如果那些日子里有刹那间的温暖,或许我不至于看尽都市苍凉,当我拥有梁凤书的爱时,那真是感觉上天给我了一个精神的归处,这爱永远无法离弃。
买花的这些钱并不能改变她的命运,但一定可以让她今夜的梦更香甜,颓唐的生活里点燃一缕璀璨,尽管短暂,尽管无法触摸,必定可以看到苍凉中还有绚丽绽放,看见美,苍凉中的美更显珍贵,能温暖前行的脚步。
“我不是好久没来了嘛,所以今天多买点。”
她银铃般的笑起来,笑中带着欣慰的泪光,借着口中突出的烟,仰头把泪水咽下去,假装淡然,这是在都市里孑孓前行必备的坚强。
“以前你每次也都买得很多,做你的女人真幸福。”
“幸福吗?午夜的花看不见阳光,或许清早起来就枯萎了,我是舍不得这些花。”
“这么善良的心,一定更疼爱自己的女人,在这城市里,还真有你真有的男人啊。”
不是问我,她的话里带着对她自己从前的叹息,容颜日渐凋落,只剩下一腔蹉跎,女人的忧伤大多是因为在回忆里反复跋涉,而苍凉中的凋零再难以挽回真诚的爱恋。异乡的风如此苦涩,连虚假的爱都失去了,所以抽起这辛辣的烟。
我善良吗?或许我还有善良,在匆忙之中偶尔想起自己还该存留着善良,所以我来到这花店,愿意用终究要失去的钱,温暖一个已经凋零了的女人的梦。
还有一份收获,就是坐在这个陌生的异乡人面前,能更真实的看到自己的过往,提醒自己要留存一些善良,或许有一天我和她一样,还不知道自己蜷缩在某个角落时,是否也能偶尔做一个好梦。
“老板,当你不对男人抱希望时,再看男人,大多都是善良的。你来到这座城市估计比我早一些,我也来好几年了,每次到你这里来买花时,我就觉得生活其实还可以有憧憬,只不过,不要憧憬得太远,就不会失望。”
她突然生猛地看我一眼,惊讶地问道:“小哥,你是不是也看过《都市里的女人》这本书?”
“啊,我看过。”
“这本书写得真好,你的这些话,和书中的感觉好像。”
“是吗?这本书怎么好呢?”
“说的是女人,道出的是都市的苍凉味道,我看这书的时候想啊,那作家夫妻俩一定也是漂泊在异乡的人,不然写不出那种感觉,你说是不是?”
“应该是吧,这座城市的人都是异乡人,能有闲暇看书,证明异乡还不完全冷漠。”
“小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我生意。”
我想,要是她知道坐在面前的就是作家本人,一定会更高兴,可我不能告诉她,突然想到,假如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而她的花店又还开着,我一定过来送她一本签名的书,并且告诉他我是谁。那以后我和她肯定再不会相见,但她以后的回忆里一定会有我。
异乡的孤寂中能有一本书陪伴,这是幸福的。要不是书,我可能无法渡过那些慢慢长夜,可能无法在街角入梦,无法在夜风中茁壮成长。那时的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书也能温暖别人。
当我抱着满怀的鲜花走进书房时,梁凤书还在挑灯夜读,我不在家的那些日子,她就是这样安静地守在灯下,当睡意袭来时,她一定会起身望一望窗外,想着心里的爱人蜷缩进被窝里,梦里泪水与欢笑同行。
她欢喜地接过鲜花,拉着我站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墨色离影:“老公,还记得吗?我们刚来这座城市时,租一间小屋,我们看窗外时,好生羡慕别人,如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要在窗前寻找你,可你常常都不在。”
“我也希望每夜和我的女菩萨坐在窗前,老婆,你是不是怪我啦?”
“我不能怪你吗?”她又改口说道:“我从不会怪你的,要不是你,没有今天这一切,你实现了我的梦想,我应该理解你的所有,没有一刻不爱你。”
她的话比花店老板的情绪柔软,都一样的真实,都市苍凉中的真实。
正当我抱起她要回头离开窗前时,看见窗外朦胧的树影下有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