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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心下一动,头也不回地道:“闭嘴。”秋兰就知道自己又造次了,不敢再说别的。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宝钗仍是不理会她,只自己对着那些帐册子出神。秋兰有些不安,试探地倒了杯茶给她。
接了茶,不等秋兰欣喜,宝钗已经说道:“做了女官,按说我家里是可发送一个丫头进来的。只是我想起分宫那日,你恋恋不忍分离的样子,就想着咱们不知道有没有缘份,能再到一起。原本也只是想让碧桃姑姑试一下,谁知竟真的把你找来了。”
秋兰这些日子随着宝钗清点库房,就算是繁琐些,可也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加之有宝钗的颜面在,那些一等、二等的宫女也不与她计较。正觉得自己跟了个好主子,不想今日宝钗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扑通一声,秋兰就跪了下来,她不想重新再回去打扫御花园,何况现在宝钗不用她,等着她的不是冷宫就是浣房,再不就是辛者库:“女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多嘴,奴婢下次不敢了。”
就听宝钗幽幽道:“下次,哪儿有那么多下次。你只见红梅与玫瑰对我客气,可知道她们前面的人,只是犯了一次的错,就一个进了慎刑司,一个进了辛者库?娘娘用人,信奉的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秋兰的脸就白了起来,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女官,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为女官觉得不平。”
“为我觉得不平?我自己尚没有不平,用得着你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为我抱不平?”宝钗的话如刀子了般:“你以为你是谁?也不想想这这里可有你说话的地方?”
秋兰已经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辩解,她只希望宝钗骂过自己、哪怕是罚自己,只要还让自己跟着她就好。宝钗从她脸上看出了惧意,心情才算是好了点,只是说出的话仍是不肯放松:
“你以为自己只是有口无心,可是别人为什么要因为你的有口无心就原谅你?这宫里连墙都会说话,你以为你私下抱怨了,娘娘能不知道?不说你刚才的话传到娘娘耳朵里,让娘娘如何处置你,可又让娘娘怎么想我,会不会以为是我自己心下不平,才由着你胡说?”
秋兰显然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就可能连累了宝钗。只见她先是一呆,接着脸色就是一定:“女官不必为难。大不了一会儿我去找嬷嬷们领罚。”
宝钗不由冷哼一声:“你去领罚?可用什么理由呢?是说你发了娘娘的私意还是别的?”
这下子秋兰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宝钗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道:“嬷嬷本来就说过,你我也不过相处一个月,个人的脾气秉性都不知道,把你要到我身边来,有些冒险了。我本想着你只是脾气直些,口快了些。想着带在身边,又与我一起清点库房,怎么这性子还没磨出来呢?”
秋兰并不算笨,自然听出宝钗语气之中松动之意:“还请女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宝钗就叹了一声,让她起来:“起来吧。你别以为跟了我,是跟了什么了不起的人。一个从六品的女官,在贵人眼里可值什么?我自己尚且谨言慎行,你倒先张扬起来了。”
这些话宝钗早就想对秋兰说了。只是一来秋兰是她自己开口要来的,刚到了自己身边不好开口,让人觉得自己得志便猖狂。再者平日秋兰只与她在库房里,或是去领饭,言语略张扬些也没人计较。
可是日后她的重点已经不再是库房,秋兰也少不得随着去别处,再如此就不成了。要知道秋兰是打上了她标签的人,秋兰说出的话,会被人当成是她自己想说又不好说的话,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宝钗可不想为她买单。
别说宝钗冷情,已经让自己的亲生父母算计了一次,想让她为别人着想,也只有几世下来仍真诚不减的黛玉才有这个资格。而秋兰,还不配。若不是看她这些日子手脚还算麻利,学东西还算快的话,宝钗连今天这些话都懒得和她说。
如果原著里的宝钗碰到这样的人,或许会拿钱买个忠心,可是现在的宝钗不这样想——恩威并施才是收拢人的良方,只施恩的话,不光会养刁别人的胃口,还容易升米恩斗米仇。现在下马威已经给秋兰下过了,宝钗不介意再给她些甜头:
“你也知道,我现在得用的人只有你一个。在别人眼里,你我总是一体的。所以日后不管是做什么、说什么,你总得多想想再开口,可记住了?”
秋兰早就让那句“你我总是一体”给激动了,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女官放心,奴婢定不会给女官丢脸。”
宝钗嗯了一声,就让她打水上来洗漱。经了今日之事,这个秋兰应该会有所收敛,假以时日,也许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在这深宫之中,虽然不该轻易相信人,可是已经四面楚歌,让人不自觉地想让自己能有一个可以放松身心之处。而现在住的小院,就是宝钗希望的乐土,这里面的人,只有能让自己信任或震慑的人才能进入。
虽然淑妃说是第二日给宝钗放假,可是她在宫里即没有相好的姐妹,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又不是有青云之志的原主,才没想过是不是去御花园与当今或是皇子们来个偶遇。于是无处可去的宝钗,又带着秋兰来到了姚嬷嬷的院子。
没办法,经了昨日的教训,秋兰正在向着忠心不二的好奴婢的路上前进,自然是主子走到哪里,她要跟到哪里。姚嬷嬷见了宝钗,平静的脸上也有些笑意:“听说娘娘给了你一天的假,就是在自己屋子里歇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