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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愣了一下,贾政还是恭顺地接了旨,随着小太监一起离开了工部,管不得工部人人猜想,个个生疑。一路走来,贾政的头一直低着,并不敢东张西望:这里可是天下权柄最集中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是血雨腥风。可别贪看了一点风景,就把自己直接交待在这里。
得到可以入内的旨意之后,贾政进殿先行跪倒,叩拜了皇帝。他已经发现这殿里并非只有皇帝一个人,他的便宜兄长贾赦,早已经跪在那里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小太监传旨期间,一直都在跪着。
当今好半天没有开口,贾政觉得贾赦一直跪着的几率更大些。努力跪得更直了些,因为当今明显对他们贾家有意见。
“贾赦要还国库的银子,你知道不知道此事?”当今的声音传来。贾政并没有听过当今的声音,不过在这殿里能出声的人,也就只那么一位罢了。
贾政以头触地:“回圣上,微臣知道。”
当今嗯了一声,好半天又道:“你怎么想?”
什么就怎么想?这当今一点提示都不给,贾政只能按在家里时与贾赦商量折子时的奏对:“回圣上,微臣兄弟原本不知道家里还欠着国库的银子。只是父亲去世前,才嘱咐我兄弟要还上欠银。只是微臣家中虽薄有家产,可是一时拿出全部欠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恳请圣人开恩,允许微臣兄弟先行还上一半。”
当今又嗯了一声,再问:“你觉得此举可妥当?”
就算那声音与刚才那两问没有什么变化,贾政的冷汗还是下来了,什么叫可妥当?难道当今觉得贾家此举不妥当?!可是以贾政对此时国库的了解,已经是半空的状态,当今不是应该对贾家主动还银感到高兴吗?就算是不把贾家树为典范,也应该有所优容才对。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位圣人,是真准备冲着“仁”之一字去的,不愿意贾家开了还银先河?揣测错了圣意,面临的会是什么,贾政都不敢想了,他不是心疼贾家上下人的命运,而是心疼自己谋划了这么多,任务却面临失败。
只是当今的问话,却由不得贾政自己在那里想来想去,贾政不得不答:“回圣上。此举是否妥当,微臣与兄长没有想过。只是圣人仁慈,不能成为微臣等持宠而骄的借口。而先父遗命,微臣兄弟也不能不遵从。无论是从为臣之忠,还是为子之孝,微臣兄弟都当还上国库的银子。”
殿里又是一阵沉默,当今的声音好不容易才传来:“好一个为臣之忠,为子之孝。不愧是代善常常夸赞好读书的。只这两句话,就比你兄长强了。”
贾政觉得这位皇帝,怕是与贾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踩一个捧一个就不会说话。也顾不得贾赦是何感想,只是自己叩头连道不敢。又听当今道:“贾赦将府里的匾额都换了,你如今在那府里住着可还自在?”
如果刚才的话还只是暗处着手,现在这一句就是明着挑拨了。贾政想都不想:“自古父死子继,长幼有序。兄长已经袭了一等将军,按爵悬匾,正是遵守了国家法度。因有老母在堂,兄长宅心仁厚,未与臣分家,使微臣能就近孝顺母亲,正是体贴微臣之处,臣感激不尽。”
当今呵呵了一声,也不知道对贾政的回答是不是满意,只说了一声:“你们兄弟倒还齐心。起来吧。”贾政二人谢恩后欲站,可怜贾赦如何爬得起来。少不得贾政扶他起来,又都低着头等着当今的下一步吩咐。
谁知当今反问道:“贾政,你如今到工部多长时间了?可还习惯?”
贾政刚想再跪,当今已经止了:“站着答话吧,跪下起来的也不怕麻烦。”
老大,你可是一国之君,谁见了你敢不跪,敢嫌给你下跪麻烦?只是有了这一句,贾政只好把身子再躬低些:“回圣上,微臣到部已经近三个月了。各位同僚都很照顾微臣,微臣受益颇多。”
当今不明所以的又嗯了一声:“都受了哪些益呀?”竟有考校之意。贾政心下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了出来。他这些天一直找不到的进言对象,还有谁比面前这位九五之尊更合适?
可是眼前的人,对贾家的态度并不明朗,若是他本就嫌贾家多事,自己再这么一说,可能就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若是不说,自己发现的问题可能就永不能见天日了。
不是贾政有多忧国忧民——完成任务他就要被天道抽离,就是有人起兵造反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以君子自任的贾政,却不能沉默。想了想,贾政决定还是赌上一把:这个国家都是眼前这位圣上的,现在离他禅位还有好几年,他一定不希望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向军中。
咬咬牙,贾政道:“原本微臣读书,只看到十里不同风,还不相信。不想这些日子整理部里旧年卷宗,倒还真真见了。”
当今为政二十余年,对臣下的小心思自是十分明了,听出贾政话里有话,只让他详细说来听听。贾政也无法,又担心自己一说出来,得被人套了麻袋,有些期艾地略抬头四处看了一下。
也没听到当今说什么,贾政就听到有人悄悄退出去的声音。其实也真没有什么声音,只是贾政自己的感觉。不管退出去的有多少,能留下的显然是当今信任之人。就听当今声音有些发冷:“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