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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没人知道是许暨安拜托保安留住许啄的,除了许啄。
“学校里怎么样?快期中考试了吧,最近压力大不大。”
“还好,不大。”
汇嘉是本市有名的高档小区,门禁严是一层,公共绿地设计得也相当高级。小时候许暨安带他们去欧洲玩,许啄当时就觉得,这凡尔赛宫后花园怎么长得跟他们家小区楼下一模一样。
视觉效果看确实挺震撼的,就是走起来也挺累的,尤其是当领路的人还故意绕来绕去不抄捷径时。
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是第三次跟在许暨安身后从A区绕开了。
许啄双手背在身后悄悄牵住,抿住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许暨安从来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至少对自己是这样。
“不用有压力,你成绩好我高兴,一般我也高兴,只要你高兴就好。”
大约是从公司直接正式谈判回来,许暨安今天穿的正装熨得很板正,不像上次见面,西服还是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讲究。
许啄的目光正放在男人的宝石袖口上出神,便听见对方又叫了他一声:“小啄啊。”
“嗯?”
“今年家长会……”许暨安顿了顿,没回头,“我可能不能给你开了。”
“……”
许啄垂下眼皮,语调仍然平淡温和:“您忙,没关系。”
许暨安是忙,但也抽得出一个家长会的闲暇,只不过他抽出来的时间受益者第一顺位并非许啄,而是他的亲生儿子许偲。
家里面不是只有一个大人,梁妍作为全职主妇倒是时间充裕,但她每年一到家长会前后必犯头痛出不了家门,许暨安还为此和她关上门吵过架。
吵架的结果就是下次家长会两人都出门,许暨安继续为许偲开会,而那天下午梁妍和小姐妹逛街逛得太开心,忘了时间。
十二岁的许啄在教室门外等了她很久,直到天黑的时候才收到一条致歉的短信——“小啄,对不起啊,婶婶今天真是忙糊涂了,现在赶过来大约也来不及了,老师有什么事一定让他联系我啊。”
他和许偲不在一个学校,许暨安也赶不过来,而梁妍赌死了他不会告诉小叔。
许啄当时捏着自己的全科第一名试卷从墙边站起来,笑着心想,其实梁妍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至少对自己是这样。
当然了,这事也没瞒多久。许啄没提过,也不知道许暨安怎么知道的,只是在某个晚自习后,他接到了家里的座机来电,没人应答,但远远的却有很激烈的吵架声。
男人骂女人刻薄,女人骂男人有病,骂了挺久的,许啄戴着耳机,在背景音下写完了当晚的数理化作业。
笔刚停下,电话就挂断了,而梁妍的短信总是那么的及时。
“估计是家里阿姨打扫卫生没留神把电话给你拨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呢,没打扰小啄学习吧?”
他编辑了“没有”发送过去,起身走到阳台上,给许偲拨了个电话。
被挂断了。但挺好的。
在家的时候许偲的手机永远会被梁妍关机藏好,而现在能拨通,还能被挂断,说明许偲去上学了,今晚不在家住。
挺好的,梁妍还保留了些理智。
那件事以后,许啄就再也没有家长来开过家长会了。
没办法,就像电话里,梁妍和许暨安吵架时说的那样:“你儿子从头到脚一身都是病,你还去没完没了操别家儿子的闲心,你是不是也病得不轻?”
这句话一说完通话就结束了,许啄不知道许暨安是怎么回应的,但大约也猜得出来。
因为没过多久,在许偲生日的时候,他们的“三奶奶”就病重了。
许暨安在补偿他。
有过怨怼吗?许啄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一个生下来便无父无母的孤儿,得小叔一家这么多年照料成人,大约是不应该有怨怼的。
毕竟除去琐碎细节,吃穿用度上梁妍从来没有刻薄过他,许暨安也很好,这段从保安亭到家门口的谈心路,便是他们两人间从未点破的秘密。
“这两个袋子,哪个是给小偲的礼物啊?”
刚才的话题实在是聊不下去,许暨安转头微笑时已经瞧不出任何端倪。
许啄乐得解脱,走到他身边指了指礼品袋:“当然是这个。”
许暨安“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今年有新花样呢,比如表面上是垃圾袋,其实里面装了一整袋钱。”
这什么虎狼之词。
许啄挺平静:“其实是一袋子钻石。”
“……”许暨安眨了眨眼:“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许偲生日这一天算是许啄难得比较期待的日子。
期待的部分只包括这一段回家的路。
回去后许偲大概率不会从房间里出来,而梁妍与他面对面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会摘下面具,看着就为她觉得怪累的。
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许啄托辞和同学去邻市玩,回城南福利院呆了三个月,现在想一想,那三个月算是他五岁以后最轻松的三个月了。
“今年是巧克力蛋糕,上面好些小人小帐篷什么的,也吃不了,你看着喜欢就带回去放桌上当摆设玩。东西多,小偲的也有。”
许啄今年十六岁了,许暨安还是一直当他六岁。
但十六岁的许啄点了点头,圆圆的黑葡萄眼睛便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