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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巴到上小学,又在某天没来由地好了。
再具体一点,是在许啄把天天骂他死结巴又学他说话的小混蛋按进洗手池冲嘴的那一刻,他突然就不结巴了。
这也许是某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是他具体受了什么创伤,又是怎么治好的障碍,着实是件未解之谜。毕竟他似乎光给别人制造障碍了。
许啄耷拉着眼皮在回忆峥嵘往事,贺执却看着他,突然把手背搁在了他的额头上。
落在眉顶的肌肤很温热,很陌生,许啄在他靠近的一刻便倏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还想后退的,但是很努力地忍住了。
贺执收回手又放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好像有些发烧啊。”他喃喃自语。
谁在发烧。
被骤然抽手放开的额头撞上晚风,似乎有点凉,眼皮又有点热,许啄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指揉上眼皮,清徐嗓音都软成了一滩融化的棉花糖。
“我、我没有发烧。”
这话太没有底气了,连许啄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他蹲了下来,为自己控制不住的软弱懊恼。
贺执蹲在了他的面前,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笑吟吟的。
“原来真的是小结巴呀。”
许啄竟然还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贺执兴致勃勃地凑近了些:“你再瞪一下给我看看,真好玩。”
许啄两眼发直地从他的耳侧看出去,黑眼睛似是渐渐结了层雾似的。
贺执唇边的笑意渐散,小结巴却在他以为要掉金豆豆的那一刻,垂下脑袋将脸埋进了膝弯里。
大约还是没有哭的吧,谁哭的时候呼吸还这么匀长和缓呢。
但许啄可是个结巴啊,没准儿我们结巴哭起来气息节奏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贺执凑得更近了些,几乎用气音在喊他。
“小结巴。”
小结巴不吭声,可能哭晕了。
贺执想了想,抬起手轻轻地落在许啄的头顶两公分,在他还在费心思索到底要不要拍拍他的脑袋哄两下的时候,许啄突然抬起头,软软的发丝直接挨上了头顶的掌心。
但还没等贺执适应手下的触感,小结巴又原样缩了回去。
只是这回许啄将下巴颏儿搭在了膝盖上,眼皮恹恹地垂了下去,倒是没哭过。
他委屈地说:“我困了。”
“……”
贺执收回掌心握了握,眼中都是笑。
相识第二天,贺执又带许啄回家了。
林宵白今天回他自己家了,不在楼上,不然他肯定要鬼喊鬼叫,抓着贺执的衣领子哭嚎他们结识于婴儿微末,贺执却在上小学的那一天才带他过来青南路玩第一次。
而且那还是因为贺执不想上小学,第一天就带着林宵白逃课。
可惜贺执本人一点儿他是不是被小结巴迷了魂儿的想法也没有,不仅如此,他还在洗手间里想,要不然直接给小结巴买套洗漱用品放在这儿得了,以他那个被人赶出校门的频率,没准儿还真能用得上呢!
“我就说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奇怪。”
按照昨天的表现,许啄早该在他胡言乱语的那一刻便跳下墙转身走了。
贺执拧干毛巾,给床上任人施为的小结巴擦了擦脸。
生病的小结巴可真是乖,被人用毛巾胡乱揉弄也不生气,只是眨巴着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似是想用目光让对方感到羞怯。
但贺执毫不羞怯地将毛巾在床头的水盆里重新打湿拧干,回身搭在了小结巴的额头上。
他还想继续得啵的,但是许啄却突然耷拉下眼皮,跟他说:“对不起。”
贺执把准备好的“不客气”咽了回去。
他有些纳罕:“对不起什么?”
许啄从来不会欠别人的人情。
可能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报答。
而且除了关关,也从来没有人在他需要的时候就真的伸出手来,跟他说:“别怕,我接着你呢。”
从来没有。
许啄似乎不好意思了,他拉住被角,缓缓上移蒙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慢动作似的,贺执忍笑忍得好辛苦。
“你救了我,秦峥不会放过你。”
秦峥又是哪个。
贺执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拄着半张脸,没忍住手贱戳了戳小结巴的长睫毛。
“我怎么救你了,不是你自己跟着我一路回来的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
许啄发了一会儿呆,猛地转过头来。贺执差点儿戳到他眼睛,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那,对不起。”
贺执都要笑累了:“又对不起什么?”
许啄蒙着被子,声音闷闷的。
“我跟着你跑了,秦峥不会放过你。”
好乖啊。
贺执抬手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没关系,我不怕。”
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便尤其敏锐。他语调好稳,耳边全是独属于贺执的波澜不惊,甚至都有些轻狂了,但竟然也让许啄彻底地安下了心。
他闭上眼睛,想睡觉了。
掌心被小结巴的睫毛蹭了蹭,跟藏了只小蝴蝶似的,有点痒。
贺执把手收回来,将额上的毛巾给他换了一面。
许啄又把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