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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云闲也不睡了,就看着他,男童哭哭啼啼道:“姨娘,你为何不再回来看孩儿一眼。”
    他絮絮叨叨半天,牧云闲听出来了,这孩子就是他此次的因果。这小孩是府中庶子,刚没了亲娘,且他亲娘还是府中主母害死的。
    不是谁都天生就有和旁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心气,可巧的是,这家主母就有。她就是视丈夫的妾室庶子为死敌,偏生这小孩刚死的庶母也是不省心的,两相撞到一起,可不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妾室死了勉强算是咎由自取,但她生的这孩子,可是全然无辜。妾室在时,把这孩子捧在心上,不让见半点风浪,养的和小白花似的,她却没料到,自己一死,这孩子会落到什么境地。
    若说女鬼一事,是一群人对一人冷漠造成的恶果,那这孩子,就是一群人互掐的牺牲品了。上辈子槐树妖亲眼见着这孩子一步一步落到绝境,这几十年中看惯的恶心一起涌上心头,如何能记得不深刻。
    牧云闲就想,要有人帮他一把,雇主心头的怨气就消了。
    当天晚上,小孩眼角带着泪痕,正睡着,梦里隐约听见有人叫他:“青墨。”
    小孩隐约觉得这声音耳熟,叫了声姨娘,却听那声音一顿,然后笑道:“我可不是你姨娘。”
    他再定睛一看,周围是座宅子,气势恢宏,无一处不精致。宅子门上挂着个匾额,上头用缺胳膊少腿的字写了什么图书馆,不明白什么意思。
    从那大门处出来了个白衣男子,对他笑了笑:“你要进来吗?”
    他吓得退了步,四处看看,却见周围皆是围着浓雾,找不见退路,他心里生了怯意。冷不丁一瞧,与男子温和的眼神对上,他又不知怎么,心里头安稳下来,男子上前两步,拉住了他的手,领着他向前走去。
    “你瞧,此处放的是史书。”走过一个房间时,男子温声对他解释。
    小孩不由看过去,见那房里书籍浩如烟海,远胜他平生所见,小小叹了声:“世上竟有这么多史书吗?”
    “不是,这是好几个世界的史书,不过类型相近,我把他放在一处了。”白衣男子继续带着他向前走,小孩眼神还留在那里,白衣男子就笑道:“你若拜我为师,这些书你随意看就是了。”
    “你……你为什么选上了我?”小孩声音抖着,问道。
    白衣青年声音顿了下,说:“许是天意吧。”
    小孩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犹犹豫豫了许久,才点了下头。耳边忽然传来什么摔碎的声音,身子一重,再睁开眼,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起刚才那梦,再瞧见枕边一串槐花,惊了下。
    自此这孩子就成了牧云闲的徒弟,牧云闲许久不和活人交流了,瞧着这孩子也新鲜。他一人独自在山里闷着读了百年书,涉猎自然甚广,单靠着学识,不过几天就把小孩哄过来了。
    小孩说他被嫡母苛待,牧云闲就教他怎么告状,告状不受父亲重视,牧云闲就教他怎么表现自己。牧云闲才学岂止五车,又加上几百年的阅历,若连个后宅都玩不转,那才是笑话。
    由他教着,这孩子自是比府中其余的孩子都出色,如此过了快十年,当年傻乎乎的孩子成了个俊俏少年,再立在牧云闲跟前时,和原先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花已然判若两人。
    他这就要考科举去了,要是得了功名,在家中的处境就能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牧云闲对此倒不重视,闻言只淡淡嘱咐了句好好考,少年和他聊了几句他的考官,牧云闲顺着接了句。
    “是他啊。”牧云闲对此人有些印象。当年他还在书院时,那考官就是书院中的一个学子:“他幼时长得有些胖,还能吃,每日早上要比旁人多吃一个蛋,一到时节就对着槐树留口水。”
    少年也笑道:“我便要考官同乡给我带点槐花来,上门拜见时,定能给他留下印象。”
    这闲话说说也就罢了,牧云闲考前几天没去打扰他,再然后,少年金榜题名,还娶了当年座师的女儿,一路官运亨通,扶摇直上,想起牧云闲的时间也就少了,更不提拜见,他们自此几年都不见一面了。
    牧云闲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也没放在心上,安安生生在少年父亲家宅子里当他的吉祥物看着书,怎不料,他再与少年见面时,竟是这般情况。
    那已是十余年后,少年权势已经在他父亲之上。再踏进家门,是带着一队官兵,把他家给抄了。
    牧云闲听见院子里响动,一路走出去,见着一群妇孺啼哭着,最中间,已经晋升为老太太的主母痛斥道:“我家半点没苛待过你,竟养出你这样的孽种!”
    眉目间还有点少年影子的中年人道:“杀母之仇,今生不敢忘。”
    牧云闲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回去了。结果当天晚上,他找上门来了。
    “师父为什么不见一见我?”他在外头对着槐树拜了拜。
    槐树后头,牧云闲走了出来,笑了:“许久不见你来,可你一来先责备上我了。”
    他看着与幼时全无区别的牧云闲,道:“师父会怪我吗?”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全由你去,和我有甚关系?”牧云闲道:“只是你如今这样,我是全然认不出了。”
    他对着牧云闲拜了拜,转身离开,从此二人再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