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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听说一句话,给李嬷嬷您念念?lsquo;汉人妇女率多缠足,由来已久,有伤造物之和,嗣后缙绅之家,务当婉切劝导,使之家喻户晓,以期渐除积习rsquo;。李嬷嬷自宫中出来,对此言想必并不陌生?rdquo;单雯一步步上前,弯腰捡起摔烂的琴,脸上掠过心疼之色。起身后,掷地有声:或者说hellip;hellip;李嬷嬷对老佛爷不屑,以至于记不清老佛爷的金口玉言?rdquo;
李嬷嬷腿一软,撞到桌沿,止住滑下去的姿势。
前头太宗世祖皇后就算了,死去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尸体有没有成骨灰仍未可知,但是单雯刚刚念的话,是慈禧太后的旨令,人家现如今好端端在上面坐着,皇帝老子违抗她命令依旧被软禁,你一个嬷嬷,敢让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骤时,别说是从宫里出来,是皇帝沧海遗珠都没用。
我想,嬷嬷应该清楚离开后,该说的,不该说的是哪些?你若坏我名声,我没了盼头,会做出什么来,我也难说呀。rdquo;
李嬷嬷脸色难看,不得不点头应承,别看她是深宫老嬷,听着名头响亮资格老,其实不过是给冷宫打扫的。第一轮放宫女出宫时她找门路留在紫禁城中,不曾想没几年撞上八国联军的事,高高在上如老佛爷、皇帝依然要弃城而逃,她哪敢留下来,更不敢跟着大部队,趁着没人会注意她,偷偷离开,一路走到上海。进入上海前用仅剩的钱财把自己洗净包装,伪装成衣锦还乡。
待李嬷嬷扶着腰背往门外走,快要跨出屋门时,单雯出声叫住她,手指卷着胸前发丝,半抬眼懒洋洋拨弄着琴弦:李嬷嬷,可别忘记尚有琴的赔偿。摔坏别人东西,合该作赔。rdquo;然后报出来令李嬷嬷脸皮抽搐,挖心掏肺般疼的价格,而且她还必须接受。
小姐,你赶走李嬷嬷,老爷那边hellip;hellip;rdquo;洗砚忧心忡忡,为防止自己开口打自家小姐的脸,她是等人离开单府大门后提出的担忧。
不碍事,我自去说。真不懂是哪儿来的疯婆子,跑我地盘上撒野来了。rdquo;单雯半点不担心,她爹对她严厉没错,但是其他地方对她一向特别好,她想要的东西,花再大价钱也不见舍不得,单雯相信只要她有合理的理由,她爹肯定站她。而合理的理由hellip;hellip;需要想吗?把对李嬷嬷说的话稍作修改复述给他听,拿到支持是百分百的。
在单雯特意点出李嬷嬷有多么不靠谱,连顶头上司下过的旨令亦敢不放在心上,以及,她竟想烧掉赵小姐送她的诗集,万一日后赵小姐问起她多尴尬两件事后,单父完全没有训斥单雯,反而说她做的对。
慈禧太后先不说,天高皇帝远,重点是赵家!书香世家,平日里嫌弃单家铜臭味浓重,正眼不带瞧一下,可是他女儿却做到与赵女交好,嘿,涨面子,同时还下赵家长辈面子。单父一想到他故意拿两家女儿交情凑赵家人面前时他们脸上难以言喻的僵硬表情,简直是夏日里连喝两大碗冰糖雪梨汁,舒服!
该,让你们看不起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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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雯差使下人打来温水洗脚,思绪却飘到沈琴清身上。
脚是女儿家最私密的部位之一,否则王婆不会对西门庆言如果他捏潘金莲脚对方不做声方是成了,小脚于男子是日间之怜惜,夜间之抚摩rdquo;。单雯却是看过沈琴清的脚,是褪去弓鞋罗袜后的三寸金莲,五趾紧紧靠着看上去如同连成一片,再往下压到足心之下,迫脚成弯月,以一句话来形容:骨节折落,皮肉溃脱,创伤充斥,脓血狼藉。rdquo;
刹得她回去连做好几天噩梦,梦中皆是小脚,醒来后真真庆幸儿时无需受缠足之苦。
洗完脚,单雯前往戏园子给沈琴清带话,那旦角求她转交沈琴清一张相片,相片上是一只猫儿卧在墙头,日光打树荫到它身上,宁静惬意,相片无落款和标识,想来是旦角特意给沈琴清准备的。一张相片在上海的价格是一元,他特意找的宝记rdquo;,要两元,两元,能买三百余个鸡蛋或者六十斤上等大米。
好友曾经跟她聊过,以后要养猫,雪团儿的外形,灵活的肢体,不用绳索拘着,想跑哪跑哪,天黑时记着哪里是它家,会跑回来就成。
单雯答应给他转交,她说不准此刻自己是个什么心态,明明心中清楚该阻止的,两人不可能有结果,阶级在他们之间划出巨大沟壑,比天高,比海深。
轿子抬得四平八稳,突然间重重坠地,而后传来震动感。
轿外有人惊呼地动rdquo;天谴rdquo;,顺带带上月前的红月出镜,单雯不想死在轿中,掀开帘子出来,她头一次碰到地动,惊得呼吸急促,胸膛随之起伏,好在地动停得快,耐心等上一会儿发现无事时,才有丫鬟扶她进去,重新起轿。
之前地动威势不大,并未出现房屋倒塌迹象,旁的茶楼二层窗口处,单雯的长兄正襟危坐,不似其余人慌乱,颇有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然而等他看到亲妹后,眉心皱成纹,久久未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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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危险,你过来不怕伤着?rdquo;沈琴清嗔骂一句,手捂着手帕一阵咳,病去如抽丝,她现在依旧是处于风寒状态。
还不是为你。喏,他托我给你的。rdquo;单雯转交相片给好友,又道:你别怪我多嘴,你答应过我的,仅仅是婚前最后的放纵。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