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这篇论文,乔教授已经给《自然》投稿了。请您斧正。”
谭子睿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哽。
他手脚僵硬地接过了论文,然后迅速翻阅起来。
大家都做的差不多的实验,因此论文里的数据和图像都十分熟悉。
若不是乔御这周才回国,谭子睿都怀疑实验室里有内鬼。
对方的论文是用英文写的,作为凯文·谭的第一语言,并不存在阅读障碍。
正因如此,他才能一眼就明白,这篇论文的分量。
在沉默许久后,谭教授不得不说:“抱歉,我去一趟卫生间。”
小时候的谭教授是个哭包。
那时候,他不爱学习,每天都在外面疯玩,他爹就用三指宽的和面的擀面杖打。
他爹打人,喘着粗气,眼眶通红,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想出人头地,那就给我往死里学!”
被打的时候谭子睿比较硬气,是不会哭的。
但是事后躲在家里的厕所,数着身上的伤,总忍不住呜呜咽咽。
因为憋着这么一口气,他终于从教会小学考入了公立中学,成了自己人生的转折点之一。
他是全班唯一一个黄种人,又矮又瘦,恶意的玩笑变多,谭子睿只能装作听不懂,跟着一起傻笑。
笑完了就偷偷去学校的厕所哭,也不敢出声,免得被人隔着一扇门嘲笑。
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身为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现在的谭教授一般是不会哭的。
当初,老婆带着孩子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哭,反正孩子不是自己的。
后来,得了诺奖提名但是没有获奖,他也没有哭,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选不上。
但是如今,谭子睿却在小隔间里红了眼眶。
他觉得他被骗了。他爸说国内不可能培养出好的学者;他读硕士的时候,导师也这么说;后来工作了,同事也是这么说的。
时间一久,谭子睿也对此深信不疑。他来到top大学,感觉自己从此以后就是国内基因治疗第一人。
结果半路杀出个乔御。
比他高就算了,还他妈比他年轻十五岁。
他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嘛?好像刚从哈佛毕业,准备去康桥当助教。
已经算是不错了,也是许多人眼里的人生赢家。
但是人呢,就怕比较。
这种挫败的情绪,让谭子睿的内心被一阵撕扯。
他是一个不愿意面对失败,但是愿意承认失败的人。
谭子睿掀开旁边的卷纸器,想擦擦自己的眼泪鼻涕,发现不知道哪个丑陋的研究员,用完后竟然没有装新的。
“shit.”他低声骂了一句。
谭教授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掏了掏,只发现两张用过的ph试纸。
没办法,他只好推开门。
结果冷不丁,刚好乔御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乔御的视线从他泛红的眼眶上掠过,解释道:“您太久没出来,吴主任委托我来看看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谭教授有气无力地回答:“不需要,谢谢。”
他拧开水龙头,把冷冰冰的水往自己脸上拍。
“不用这么看着我,好吧,我承认你在某些方面可能比我强,但是我……”
是不会屈服的!
谭子睿的眼里重新燃起斗志。
一次的失败又如何,他还要在燕大呆四年,他不信这四年他会一直被乔御碾压。
乔御问:“那既然你现在手上的实验不用做了,短时间也没有新的课题,那要不要到我的实验室帮一下忙?”
谭子睿问:“你实验室干嘛的?”
“cart细胞和相关基因治疗。”
“研究靶向药啊?”
“嗯。”
谭子睿沉默片刻,开始继续洗脸。
妈的,疯了吧?
靶向药是基因生物技术的热门领域不假,但是更多情况下,却是各国实验室大把大把投钱,然后哗啦哗啦打水漂。
在谭子睿眼中,比起追热点,国内更适合安安心心把基础生物发扬光大。
但是说这话的人是乔御。
谭子睿:“行,我就看看你要搞个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要说:文内学术内容有参考文献《u1 snrnp regulates chromatin retention of noncoding rnas》,首发于《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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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严谨,不严谨也莫得法了,就当平行世界生物运行规律不一样吧,查资料查的快吐了。
第179章
靶向药是在05年, 获得了hfda(华国药监局)审批,然后进入华国市场的。
第一款进入国内的靶向药叫吉非替尼,是无数肺癌患者的福音。
在17年的时候, 吉非替尼在华年销售额已经超过1.5亿美金。
迄今为止, 华国市面上流传着20余种获得审批的靶向药。
但无一例外, 这些药物都是由欧美药企生产销售,几乎占据华国百分之九十五的癌症治疗市场,剩下百分之五包括零星的国产药物、莆田系神医和跳大神。
曾有华国的药企高管这么表示:“完全相当于21世纪的八国联军侵华。”
科研水平不行, 在生物制药领域被吊打, 是没办法的事。差距就在那, 让人惆怅。
靶向药不是药,只是癌症的抑制剂。
但是就像是治疗白血病的格卫一样, 不吃死得更快, 所以还是有很多癌症中晚期的病人选择吃药续命。
和靶向药高昂的售价成正比的,是它昂贵的投资。
当初诺安投资白血病靶向药,研发资金前后花了十个小目标,单位还是刀。
所以,谭子睿才觉得乔御是疯了。
乔御说:“既然如此,为了庆祝我们暂时达成共识, 我请个客吧。”
谭教授从回国以来,胡吃海喝了好一阵,有些酒局根本逃不掉,如今一听要吃饭, 顿时频频皱眉。
但是看在是乔御请客的份上, 谭子睿没有推辞。
二十来号人跟着乔御有说有笑,一路拐到了熟悉的食堂大门口。
乔御朗声道:“都这么晚了,也不去别的餐厅了, 估计都是些剩菜,大家食堂二楼教师餐厅随便坐,我包了。想吃什么自己拿,不用跟我客气。”
众科研员:“……”
乔御外出留学三年,学校每个月300的餐补却依然准时准点打在他的饭卡上。以至于他的饭卡如今余额足足有五位数。
二食堂的湘菜师傅在看到乔御的时候,眼前一亮,隔老远就嚷嚷:“穿西装的那位,是乔御教授吗?”
谭子睿低头看了眼,确定自己也穿的西装。
但是他也确定,主厨这话不是跟他说的。
可恶啊,他穿的还是阿玛尼呢。
乔御笑着回答:“是我。”
主厨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乐呵呵道:“诶唷,果然是乔教授。您在我们学校可是风云人物!我们五个食堂的厨子都在打赌您会第一个光顾哪个食堂呢。
“乔教授想吃啥?我给你现做。采购员刚买完菜呢。”
乔御的视线看向了身边的王小明。
他刚回国,对学校内如今的饭堂势力分布不甚清晰,来二食堂只是因为这里离实验室最近。
王小明的口水哗啦落下:“红烧肉,麻仁香酥鸭,腊味合蒸,葱煎豆腐,再来个下饭的湘西外婆菜。”
几位厨师数了一下人头,说了声“好”,立刻在厨房大刀阔斧行动起来。
火爆声、呼呼风声、油辣子下锅的兹拉声,一时之间不绝于耳,香气也很快溢散开来。
谭教授给自己拿了筷子和叉子,十分优雅地用一根木筷充作筷枕,让其他餐具靠在了上面。
周助教殷勤地吆喝了几个人,去楼下抱了一箱啤酒上来。
乔御这桌只有他和谭子睿。
乔御问:“喝酒吗?”
“不喝,喝酒影响我思考。”谭教授摇摇头,“你想做靶向药,在国内可不好做。而且这东西可不是说说就能成功的。我在芬兰的肿瘤中中心工作了四年,也没能参与药物设计。”
“虽然言之过早,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国内连仿制药都要从印度进口?因为国内药厂工艺不达标,根本没办法大规模批量生产。”
“国家项目也很少批靶向药研究的项目,因为大家都清楚,比起研究靶向药,不如直接从国外购买。同样是烧钱,国外烧五十亿就能做出来,国内可能要烧一百亿……因为基本相当于从0开始摸索,事后也不一定能收回本。”
国内不做靶向药的原因,总结一下就是:可以,但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