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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节

      第689章 眼睛还疼吗(3)
    赵无忧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第一次觉得心虚,第一次觉得杀人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好像有东西在心坎上搅动着。那种相爱不能相守的感觉,她已经深有体会,就像是一种报应,她加注在萧柔玉身上的悲痛,此刻自己也是感同身受。
    切肤之痛,锥心之痛。
    晃晃悠悠的走出简家,赵无忧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离。就在她险些瘫软在地的那一瞬,素兮眼疾手快,快速将她搀着抱上了马车。
    气息奄奄的靠在车壁处,赵无忧无悲无喜,神情略显黯淡,“是我亲手造就了这一场人间悲剧,且不管简衍是对是错,我付出的情感是真的。素兮,如果没有穆百里的出现,也许、也许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公子没有错,错的是简衍。”素兮轻叹,“你现在是可怜公主腹中的孩儿没有父亲,可如果不那么做,也许失去父亲的会有更多。一旦面临战争,孤儿寡母将不胜枚数。公子与简衍从小一块长大,心中不忍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错就是错,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谁都不会例外。公子的难过只是一阵子,还是好好的冷静一下!等到事情过去,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素兮不敢提起穆百里的事情,免得公子会更加难受。所谓的心软可怜,也不过是因为自身带着悲凉,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感同身受罢了!
    等到事情过去,感触就不会一样。
    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无奈的轻叹一声,素兮担虑的望着虚弱至此的赵无忧。公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虚弱过了,奄奄一息得好像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这一次,公子是真的伤了心。那一去不回的男子,如同蛊毒一般烙在心口上,割舍不去又隐隐作痛,将伴随着她的一生,与性命同在。
    沐瑶在尚书府门口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赵无忧回来,心下存疑,“不是说先行回来吗?这是怎么了?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不是半道出什么事儿了吧?”
    “郡主不要担心,姑爷大概是半道上耽搁了吧!来人说,姑爷的身子不好,所以皇上特意恩准,连相府都来了消息,说是让公子先行回来。”霍霍一开口就没完,“说不定现在就在路上呢,郡主一大早得知姑爷要回来了,早早等在这里,一定会感动”
    “别说了!”沐瑶有些心烦,“你让人去看看,怎么还不回来。”
    霍霍撇撇嘴,转头看了奚墨一眼。
    小桑榆撅着嘴,“奚墨哥哥,大哥哥为何还没回来?”
    “不知道。”奚墨摇头,“公子的心思惯来不好猜,等着就是。”
    小桑榆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惊喜的尖叫起来,“快看,是素兮姐姐!那个一定是大哥哥的马车!”
    顺着小桑榆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是赵无忧的马车,一旁随着面色凝重的素兮和温故,两个人看上去面色僵冷,似乎情况不是太好。
    沐瑶当即迎了上去,“相公?”
    素兮拦下了沐瑶,“郡主。”
    “怎么了?”沐瑶顿了顿,神色微微紧张起来,面上的笑靥逐渐散去,“相公出事了吗?”
    “公子的身子不太好,所以郡主不要轻易打扰。”素兮说得格外含蓄,但言外之意是什么,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桑榆担心的站在马车旁,“素兮姐姐,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素兮轻叹一声,俯身抚过孩子稚嫩的面庞,“大哥哥没什么事,只不过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小桑榆要乖,不要扰了大哥哥养病,知道吗?”
    孩子连连点头,“桑榆明白。”
    赵无忧是被温故搀下马车的,整个人都脱了血色,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她站在那里裹着厚厚的狐裘,气息奄奄的看了一眼尚书府门口跪了一地的奴才,然后将视线落在圈红了眼眶的沐瑶身上。
    眸光微凉,素白的脸上浮现出惯有的温润笑靥,赵无忧轻叹一声笑道,“我没什么事,郡主不必担心。来的时候去了一趟简家所以耽搁了,让郡主久等,是无忧的不是。”
    “如初?”沐瑶愣了愣,极是担虑的望着她这副模样,“你赶紧进去吧!”
    简家的事情,沐瑶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不用赵无忧多加解释。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听风楼,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幽静,赵无忧站在梨树下瞧着那碧绿的叶子,微微红了眼眶。今年梨花盛开的时候,她还跟简衍两人同坐梨花树下,赏花对饮喝得半醉。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画面,明年梨花盛开的时候,他坟前也该荒草漫长了。
    躺在软榻上,素兮将屋内的炉火都挑得旺盛,可赵无忧还是嘴唇冻得发紫,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么严重?”素兮焦灼,“你到底会不会治?早些年没见着你,公子也不曾这般严重过,怎么你现在越治越坏了?温故,你不会是半路出家的庸医吧?”
    她就差没说出,你鬼宫也不过如此,尽是些不中用的。
    温故轻叹一声,收好金针银针,然后极不友善的白了素兮一眼,“我是大夫,又不是大罗神仙转世。我治得好她的身子,可是治不好她的心。这心病在心里头,我又没办法把她的心掏出来,换个铁石心肠进去。她到底为何会这样,你还不清楚吗?何苦还来怪我。”
    说起这个,温故也是一肚子火,“那臭小子自己惹下的孽债,如今是要把人生生折磨死,简直是、简直是”许是一时语言,找不到什么好词,温故只能恨恨一句,“岂有此理。”
    清晰可见的,是话语中的心疼与担心。
    音落,温故转身出门,“我去煎药,你好好陪着她。”
    素兮点点头,赵无忧的身上还有些烧,但不管什么时候,这脑子里永远都是清醒的。清醒得无与伦比,只是这眼睛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温故说最近她哭得多,再这样下去估计会落下病根。
    第690章 眼睛还疼吗(4)
    可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能平静?
    “公子?”素兮蹙眉。
    “你听,京城内外好热闹。”赵无忧低语。
    素兮颔首,“使团议和归来,平息了两国战争,还老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皇上一高兴,如今大赦天下,难免热闹一阵。”
    “有人哭有人笑,怎么就那么不真实呢?”赵无忧笑靥微凉,“去帮我把书拿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才好。”
    素兮依言,“温故说公子的眼睛未愈,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睡太多,会变傻的。”赵无忧轻叹一声,“我睡不着。”
    素兮有些犹豫,低低的开口,“公子为何不问一问卑职,这东厂的事?”
    “问了又能怎样呢?”赵无忧轻笑两声,“问过之后呢?我还能插手吗?我有能力插手吗?虽然我现在是有功之臣,我也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可我很确定自己没有那能力,可以挽救东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还没有这样的勇气。”
    素兮沉默。
    翻开书籍,还是那一本史记,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一行,不知道被抚摸过多少遍的字迹。赵无忧苦笑两声,“早知道会这么痛苦,是不是该早早的悬崖勒马呢?可是若没有这一笔色彩斑斓,此生该是何等的无趣?”
    “公子?”素兮顿了顿。
    “我不后悔。”她笑靥苍凉,“素兮,我想睡一觉,别让人来扰了我。”
    素兮点点头,“公子放心,卑职就在外头守着,郡主那头卑职也会说清楚的。”
    赵无忧也不多说什么,翻个身就躺在了被窝里。屋子里很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听风楼这么冷,一个人的身子可以凉到这种程度,就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已经结冻,冷到了骨子里。
    在自己的屋子里睡,好歹还能睡着一些。睡着的感觉真好,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去想。
    包括那个,消失不见的死太监。
    这一觉可真长,京城内外的鞭炮声,焰火在空中崩裂,都在庆祝大邺与荒澜的议和成功。举国同庆的日子里,简家悲喜交加,绝望到了极点之后又逢生了最后一抹希望,大悲大喜过后只剩下悲凉的呜咽。
    尚书府安静得很,皇帝也知道赵无忧的身子不好,所以这一场庆功宴邀请了所有的使团臣子,唯独少了赵无忧。
    赵无忧也不管东厂的事该怎么落幕,只晓得自己好累,一颗心疲倦到了极点,只能没日没夜的睡。好在她是有功之臣,又生来就脾气怪异,也没人敢来叨扰她的安宁。
    一觉睡醒,烛光摇曳,窗外那崩裂的烟花格外的绚烂。
    素兮疾步进门,“公子醒了?”见着赵无忧将视线落在窗外,当即请罪,“卑职疏忽,忘记关窗户,扰了公子。”
    “这一觉睡得正好。”她低语,“素兮,搀我起来。宫内如何?”
    “皇上大宴群臣,明儿就该论功行赏了。”素兮为赵无忧更衣。
    外头的夜色真好,这里不像荒澜,夏日里的京城透着一股子闷热,一点都不冷。也唯有赵无忧会觉得冷,这厚厚的装束,还真是让人有些心疼。
    素兮依旧在梨园里摆上了软榻,“公子,今夜的烟花很好。”
    赵无忧躺在软榻上,“这个时候要是有一壶梨花酒,那便最好了。”
    “公子不可喝酒,这身子”素兮顿了顿,瞧着赵无忧那眼神,也只得轻叹一声,“那就喝一点点,不可让温故知道,否则那老头絮絮叨叨的,可把耳朵都给磨出茧子了。”
    赵无忧轻笑两声,素兮便去取了一壶梨花酒。
    梨花树下梨花酒,物是人非难再回。
    且将余生付长醉,一梦千年何惜哉?
    素兮拿了两个杯子,倒上两杯酒,然后笑了笑道,“卑职得保持清醒,是以不能陪公子喝酒,但有人可以作陪。公子莫要贪杯,无论欢喜还是悲伤。”
    赵无忧顿了顿,瞧一眼桌案上的两杯酒,眉心微蹙的望着行礼退下的素兮。
    杯酒下腹,身子更冷了。
    “一人独饮,一人独醉又有何趣呢?不如让本座来陪赵大人喝几杯,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可愿舍得这梨花佳酿?”音色沉沉,从那阴暗处幽幽传来。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手中的白玉杯盏顷刻间落地,当下四分五裂。
    白衣胜雪,消瘦的她徐徐站起,站在梨花树下。天空中有绚烂的焰火霎时散开,倒映着那张苍白的容脸。她站在那里,模糊的视线里有一袭玄袍缓步而来。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不该梦见的人,在梦中达成所愿,圆了这一份不太可能的心思。
    那人缓缓而来,眉目温柔,笑靥温和。
    他走到她跟前,俯身捡起地上的狐裘,抖落了狐裘上的叶子,举止温柔的与她披上。温暖的指腹,拂过她的眼角眉梢,摩挲着她冰凉的面庞。
    极是好听的靡靡之音在耳畔徘徊,磁重之音透着一丝笑意,“许久不见,便都忘了吗?”
    见她依旧愣在那里,他俯身抱住了她,将她摁在自己的怀中,力道稍沉。她的脸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那温度几乎灼伤了她,让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她听见了属于他的心跳声,感受到属于他的温度。这感觉不像是醉了,也不像是做梦,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眷恋。
    “我们拜过天地,禀过父母先人,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一人之妻,我怎舍得丢下你一人。情非得已,让夫人担虑,是为夫的不是。”他吻过她冰凉的面颊,笑靥如初。
    “原来终是我喝醉了。”她敛眸。
    他一愣,然后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惊得赵无忧当下抱紧了他的脖颈,骇然瞪大眸子。
    “如今还觉得是醉了吗?”他蹙眉看她,“你可看清楚,我是你的夫。若还不清楚,那只好做给你看咯!嗯”
    他尾音拖长,轻柔的将她放在软榻上躺着,“不知道身子不好吗?还敢喝酒,不要命了?”却在话语的结尾处,用一个吻来结束所有的担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