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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救赎就到来了。
于是王子就吻醒了公主。
于是他面前的人就转过身,用那双湛蓝的好像天空的眼睛凝视着他,用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是呀,他是谁
他是那个记忆深处捧着童话书的小王子吗
还是那个坐在所有人尸骸上的巫师
他尝过最单纯的幸福,享受过快乐的时光,他也体会过最深处的绝望,忍受着无止境的孤独。
可是看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一切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纠结都是无意义的。
那张藏着面具下的脸,缓慢的,笨拙的,露出了一个笑,我是海底的巫师,奈哲尔。
他的殿下无忧无虑地坐在他的身旁,轻声唱起悠扬的歌儿,无数的鱼群闻声而来,围着他们跳起舞来。殿下的鱼尾摇来要去,咕噜咕噜的小泡泡就晃悠悠地冒了出来,像是他内心摇晃而出的喜悦。
所以就忍不住要把他的殿下留下来。
明明是半天就可以完成的药剂,一定要拖得那么久。
其实也不算是无用功,多出来的时间,他都在考虑要怎么把药剂变得好喝。
他自己经常喝的安眠药剂就是苦的,那种苦从舌尖开始漫延,一直苦到心里,苦到四肢百骸,他一个人躺在石床上,慢慢地自虐一般地品尝这份苦味。
可是他的殿下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的殿下应该泡在蜜罐里,喝着一切甜蜜蜜的东西,永远挂着那份无忧无虑又甜美的笑容。他站在那里,就可以让人的心变得柔软。
他垂眸熬药,装作无意般和身后的殿下提起,他想要做一间糖果屋。其实他还有许多没有说出口的话,那就是,殿下,我想要做一间糖果屋,然后邀请您进去坐坐。
如果您进去坐了,我就把门锁起来。
我就不放您走了。
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奈哲尔,你真的是一个罪恶的人。你看看你,明明已经受到了诅咒,明明已经被怨灵缠身,明明已经容颜凋零,为何又要贪恋不属于自己的阳光呢。
他总觉得,殿下就是一束阳光,很明亮,很明亮地洒在海面上,看起来那么近,其实用手一摸,全部都是支离破碎的海水。
那道光呀,它是从很高很高的天上洒下来的。
他站在深渊里,抬头,仰望那道代表救赎的光。
殿下说笑了。他只能这么说。
哪怕心里是那么疯狂地想要留下他的殿下。
可是奈哲尔啊,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自私地占有殿下最美好的时光,他才刚刚成年,他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那么年轻,那么生机勃勃,那么讨人喜欢。
而你呢
你只是一个腐烂在深海的,坐在森森白骨上的巫师。
就算你答应了殿下,可是有一天,要是殿下无意中发现了你的诅咒,发现了你的容颜,发现了你所有的罪恶和不堪,他还会喜欢你吗
你为什么不敢把面具摘下呢
胆小鬼。
你看,你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你不是小王子了,你不能像那些站在阳光下的人一样,光明正大地去追求殿下。
你只能躲在面具下,那么自私,那么懦弱,那么无能地延长炼药的时间,你只能用这份偷来的时间,悄悄用水晶球记录一切。
是的,很早就考虑好了。
奈哲尔和他的殿下,他们所有的接触,就只能止步于这段偷来的时光了。
等到他的殿下上了岸,找了真正喜欢的人,那么他们就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那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他,就可以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的殿下,违心地送上祝福,然后一个人呆在深渊,在最苦涩和寂寞的时光里,拿出水晶球,回忆着过往。
当他死后,他要带着这个水晶球下葬,既然那个千疮百孔的心早已烂透了,那就把那颗心挖出来,然后把水晶球放在在心脏的位置。
等数千年以后,等他的尸骨和所有的森森白骨混在一起时,唯一区分它们的方法,就是看看胸腔的位置,有没有那颗水晶球了。
可是数千年以后,淤泥会把一切埋葬,又有谁会看到那具尸骨呢
他的殿下抱住他,那样温柔地说,您喜欢我吗,您想要和我在一起吗只要您想,那这颗心就是您的了。
殿下啊,请您不要这么说。
他会当真的。
如果若干年以后,或者随便什么时候,您要是厌弃了这个罪孽深重的人,那么他会他会忍不住杀死您的。
他会亲手夺去您的生命,把那颗还温热的心挖出来,确认它的存在。他会把您的尸体抱起来,放到那无尽的森森白骨上,他会落下最后一滴泪,用那早已干涸的情感之海,他会失去一切,了结一切,然后躺在您的身边,用那冰冷的刀刃,插入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您看,您的面前是那么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他杀死了那么多人,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他亲手杀死了所有的国民,他是一个站在地狱深处的人。
所以请您不要再这么说了。
他的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的位置,低头,对他的殿下慢慢俯身。这是最古老的骑士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