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伦敦又下雨了。陆灵想。本的头发上、外套上都是雨。她看了本杰明一眼马上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是冬日的傍晚。冬雨不会太大, 但冷到骨头里。她觉得古怪。很显然他已经淋完浴换了衣服去到了外面, 可能是准备回家, 那他为什么又回来了？而且他的脸上没有带着一如既往的汉密尔顿式礼貌笑容。
    “什么事？”陆灵问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然后她锁定屏幕, 再次看向自己的球员。
    本杰明没有动,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的眼眸里, 而后是玫瑰上，最后似乎落到了玻璃窗外的一片漆黑。
    “你想进来说吗？”陆灵边问边在笔记本上打开了自己的日程表。
    本杰明摇摇头，轻声道, “我想不必，谢谢。”他往走廊里探了探，助教的办公室的门关着, 他有些意外路易斯先生今天下班这么早。
    “提姆今天陪莫妮卡产检。”
    本杰明听她说道。他低了低头, 嘴边有一点笑。
    “到底什么事，本？”陆灵把目光从屏幕上转开, 看向本杰明, 她忽地皱了下眉, “还是你想今天谈？”圣诞的夜晚他说想跟她谈谈。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 他一直没来找她, 直到刚刚。
    本杰明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高大的人偶。他试图让自己露出微笑, 只是这有些困难。他看着她的侧脸，缓缓开口。“我今天进行了一个小时的训练, 鲍曼先生说这是最后一期, 我想你可能知道。训练的时候健身房的电视开着……鲍曼先生说派特有个计划，我也这么想。噢，他是笑着说的。但我觉得并非所有哈灵顿的员工的态度都跟鲍曼先生一样。”
    陆灵扭头，礼貌地弯了弯嘴角，“你很努力，我们所有教练都很满意。还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应该的。”本杰明点了下下巴，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她办公桌的那捧红玫瑰上。“冬天可能确实不适合送水仙。”他低低说着，望着她，问道：“你今晚有个约会吗？”
    陆灵想了想，面无表情地给出了答案。“这不关你的事。你究竟想今天谈吗？”
    “你会因此取消约会吗？”问出这个问题让本杰明觉得自己有些蠢。派特和她的房子只隔了一条街道，而她总得回家。他笑了出来。“我想告诉你我的两篇论文都补上了。还有一些考试的结果也不错。”
    “恭喜。”
    “也许我也能拿一等学位毕业。”
    陆灵听到这句话，眉头动了两下。本用了也。英超历史上只有两名球员是拿一等学位毕业的。也许他是这个意思。
    但本杰明立刻补充，“就像你一样。”
    陆灵猛地瞪向他。他调查过她。
    “别担心。”微笑在本杰明脸上挂着。“我不是疯子。”
    “本……”陆灵突然站了起来，但她没往他那边走，只是平视他，“从一开始我就对你的小游戏没有兴趣，你明白这个。你之后的所有举动，让我不得不怀疑一件事……你很享受被我拒绝？还是你很享受我伤害你？”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的。”本杰明的声音很轻很轻。然后，在今天，他终于第一次认真看向她的眼睛。她没有躲闪，也盯着他。他想往前走几步，但他并没有动。他冲那双眼眸微笑，是真的微笑。“放轻松，好吗？如果我真的享受你说的那些，那我不应该跟你谈，我应该去跟心理医生谈。”
    陆灵的嘴角扯动了下。至少这句话表明本杰明汉密尔顿是正常的。
    “不是今天。”本杰明说，“我有一些事情没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会来找你。我不是个麻烦制造者，请放心。”
    “好的。”陆灵重新坐了下来。她不再看他，匆匆道，“那么回头见。”
    本杰明没动。
    过了几秒。
    “昨天，第三个球，是我助攻他的。”本杰明突兀道。
    陆灵垂了下眼皮，没有转头。“我想派特应该感谢过你了。”
    “是的，他的确。”本杰明退了两步，最后有些悲伤地说，“我不会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明天见。”漂亮女孩儿。
    ****
    派崔克摁了门铃。过了几秒，他听到扩音器里传来她短促的声音。“马上。”派崔克应了一声。其实他等不及想见到她，但他知道得有耐心。他有些紧张，事实上，他很紧张。
    没过多久，侧门开了。她走了出来。她穿着红色的高跟鞋，风衣没系扣，里面的裙子和黑色风衣的长度差不多，到膝盖上面一些。她光着腿，他有点担心她会冷。
    陆灵拨了拨头发，抬头，她看到对面的男人双手揣在深灰大衣的口袋里，他里面穿着浅灰的毛衣，此外是黑色的牛仔裤和黑色的皮鞋。她意识到自己在着装上没有选择错误。他没有告诉她今晚的约会地点，她在电话里问有没有dress code，他说你穿什么都闪耀，随便穿。她才不会听他的。至少现在，两人的穿着无论是去高级餐厅还是炸鸡店，都不会不合时宜。
    他有些笨拙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朝她伸出手，声音低沉，“我的荣幸，能跟这么美的姑娘共进晚餐。”
    她刚握住他的手，就被他拉到了怀里。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她喜欢的淡淡的木头和柑橘。她有些目眩神迷，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在这一刹那加速的还是今晚见他第一眼的时候。他的胡渣擦了一下她的侧脸。她哼了一声，在他耳边轻轻碎碎唤着他的名字，“派特。”
    “别这样baby。”派崔克连忙说，他的身体僵硬了半秒，然后他紧紧搂住她的腰，蹭着她的耳垂，声音沙哑有些闷，“我会直接把你抱回去的。”
    天那么冷，风那么大，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但陆灵觉得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全在发烫。她感到抱住她的男人的身体也在燃烧着。他的气息还在她的耳畔。他似乎在犹豫，似乎真的打算那么做。她连忙推了推他，“我饿了。”
    “我也是。饥肠辘辘。”派崔克的胳膊又紧了紧，他的手不断地在她腰上游移着，好像想往下，又好像永远不会。他深呼吸了两下，慢慢放开了她。“一个吻？”没等她说话，他自己就摇了头，“可能会是个坏主意。”
    陆灵彻底从男人怀里钻了出来。她低着头笑着。他真笨。她想。她抬起头这才看到街道对面的limo。“你今天不开车？”她问道。
    派崔克微微一笑，“不。”他又皱了下眉，“缇娜，也许你得坐的离我远一点。”
    “喔……派崔克安柏的自控能力真差。”陆灵打趣他。她说着往limo走。
    他突然在她背后拉住她的手臂，她疑惑地回头，他神色正经地问，“你确定吗？”她笑着点头。他依旧盯着她，很久以后，他终于也笑了。“会是个全新的开始。相信我。”他说。然后他搂住她，一起往limo走。
    ****
    陆灵盯着菜单很久了。她一直憋着笑。她抬了抬眼，对面的男人好像正在认真看菜单。而她知道，这个餐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她使劲抿着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闪光灯在那一瞬闪了一下。她又想，应该不至于这么没礼貌。
    派崔克抬起了头，冲她笑，“坏主意？后悔了？”
    陆灵摇摇头。她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会带她来——
    nando’s烤鸡店！！！！
    派崔克盯住对面的眼睛，旁若无人。然后，他尝试用很低的但能让她听到的声音解释着，“我经常想，如果你不是教练，我不是球员，我们只是在东伦敦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我们第一次约会我们会去哪儿。我想啊想啊，西区那么多的高级餐厅都不是我的首选。最后，我还是想跟你来这里。想看你吃鸡翅舔手指，想看你被periperi辣酱折磨……”他说到这，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如果你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西区的任何餐厅，报上我或者你的名字，随时都能订到位置。”
    陆灵也看着派崔克的眼睛。“最好的第一次约会。真的。”
    派崔克始终笑着。待她说完，他问，“我们一起开飞行模式？”
    “当然。”
    他们一起把手机开到了飞行模式，尽管两人的手机上都已经有诸多信息和未接来电。
    然后，派崔克冲她的菜单抬了抬眉，“想好点什么了吗？我得去排队点餐付钱。”
    “一百个鸡翅。”
    “一百个？”
    “好吧，十个。中辣的。”
    “不错的选择。主食？”
    “不要了。至于喝的……给我随便要杯红酒就行。这里的红酒实在不让我满意。之后我还想要甜点。”
    “好的。我也要杯红酒，可以吗？”他询问道。
    陆灵想了下，一杯红酒，应该可以的。于是她点了点头。
    “谢谢世界上最美丽的老板。”派崔克笑了一下，准备站起来。
    陆灵突然说，“我跟你一起去排队。”她又眨眼，“我们各付各的。”
    派崔克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他弯下腰低低说着，“一起排队很好。但我很老派（i’m old school），第一次约会一定得是我付钱，哪怕是在nando’s。我不想以后跟我们的孩子说起我们的第二次第一次约会……”
    “我不想成为一个母亲。”
    “永远？”
    “失望了吗？”
    派崔克温柔地摇头。“你知道我只在意你，我无所谓是否要孩子。”
    “可能不是永远。但不是近期。”
    “我知道了。”他冲她伸手，“一起去排队？”
    她抓住了那只手，她站起来时又听到他在她耳边得意地说，“噢缇娜缇娜我们还没接吻就跟我聊未来是否要孩子的事了……”
    陆灵发誓，如果不是在这里，她已经踹他了。只是她眼里看不到众人，她知道他也是。他们笑着面对各种各样的目光，还有签名与合影的要求。虽然他们都不希望有这些，但他们都知道——
    你想得到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
    ****
    从nando’s出来，两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派崔克选的店在牛津街附近，停车位非常难找。陆灵算是知道他今晚不开车的原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他想喝一杯。
    他们很快上了车，在引起更多人注意之前。之前来的时候，两人的确坐的很远，所幸什么也没发生。但回去时，几乎是一上车，派崔克就把陆灵抱到了腿上。“别动。”
    陆灵没有动。只是这个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而且……
    “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干。我保证。”派崔克吻了吻她温热的脸颊说。
    陆灵笑了笑，在他腿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舒适地靠到了他的怀里。
    “喜欢跟我约会吗？”派崔克吻了吻她的发丝。
    “喜欢。”
    “我也是。……担心吗？”
    “有一点。”
    “我也是。”
    ……
    “下次去看电影还是戏？”派崔克又问。他搂紧了些，又不敢搂的太紧。
    “《狮子王》？”陆灵想了下。
    “好。”
    “可能要到赛季结束。”
    “好。”
    “还会说别的吗？”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派崔克的声音透着煎熬，“……但我不想在这里。”
    “菲尔、子翔、箭毒蛙……”
    “什么？”
    “想想他们的脸你就没那么难受了。”她忍着笑道。
    派崔克紧闭着嘴唇，他想掐她的屁股，但这是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
    过了好一会儿，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有些无奈，“你从来都是个淘气的姑娘。”
    limo最后在离他们房子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依旧下着雨。他们十指紧扣走在萨里的街区。整条街道像是幽灵街道。除了风声鹤唳。
    “冷吗？”派崔克问。
    她笑着摇头。
    这之后，谁也没说话。
    某个时刻，派崔克突然捏紧了她的手。就是那个时刻，他把她拥入了怀中。雨丝密密，一点一点又一点。派崔克觉得雾蒙蒙的，觉得一杯红酒已经醉了，觉得身陷梦境。她也那样凝望着他，黑色眼眸里尽是引诱。他凑了过去，含住了她的嘴唇。是最后的那个甜点的味道。她环绕着他的脖子。他的舌尖甜甜的，有点涩。这个吻百转千回，深深浅浅，似乎勾起了所有的欲望又似乎只是一场冬雨里的初吻。她刚离开，又被他拉了回来。再次触碰一切都变得更加激烈。这一回，她感到他搂着她的腰的手试探地往下探了探。她得结束这个吻。这可是在街道上。她想着，再次推开了他。
    “去你家，还是我家？”派崔克没再吻她，只是凑在她唇前低声问道。
    陆灵咬了咬下唇，蓦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i’m old school.”她说着用鼻尖蹭了下他的鼻尖，她的舌尖则一动一动的，“这才是第一次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