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恩神色一凛，知道顾继臣这是不耐烦等待了。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闭上眼睛不敢看陆琛晟与方牧晔。
    顾继臣似乎很喜欢这个样子的方牧恩，也闭了嘴不再说话。
    整个屋子一片寂静，寂静到连屋外的水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咚，咚，咚。
    方牧恩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死寂，“顾继臣，如果我两个人都要呢？”
    不到最后一刻，方牧恩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这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啊！
    顾继臣咧嘴笑得非常可怕，“牧牧，你看。”
    只见顾继臣掀开了一旁小案上蒙着的幕布，竟然是两根疏导管！
    顾继臣慢条斯理地将疏导管尽头的开关打开，瓶子中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进疏导管中，而这两根疏导管分别向两侧延伸，环绕着屋子各转半圈，最终的目的是方牧晔与陆琛晟的身体！
    “这里面，是我特意为你买来的毒药。只要进入人体接触到血液，只需要短短五秒钟就能让人毙命。现在，我把选择的权力给你，你只能关掉一个人的疏导管。牧牧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做选择，要抓紧时间啊！”
    顾继臣越说眼睛越亮，而方牧恩却越听脸色越惨白。
    她没有想到顾继臣这样狠毒，这是让她亲手杀掉方牧晔与陆琛晟其中一个啊！
    方牧恩鼓足勇气看向自己的哥哥和爱人，她害怕，害怕从中看到他们的悲哀与绝望。
    可如果她再逃避，也许这就是她能看到的最后一眼了。
    方牧恩拼命忍住眼泪，抬眼向方牧晔与陆琛晟的方向望去。
    方牧晔含着笑看她，眼中是数十年未曾改变过的宠溺。方牧恩甚至能够听到方牧晔的心声：牧牧，只要你好好地，哪怕让我即刻死去也心甘情愿。
    而陆琛晟，方牧恩望进去就再也不能出来。夫妻之间的心灵感应让方牧恩察觉到了陆琛晟的心意，他让她救方牧晔！
    方牧恩知道这绝对不是陆琛晟在大公无私，这个小气的男人，宁愿死也不希望自己因为放弃哥哥而记着他、愧疚一辈子。
    可是……难道选择让阿晟死她就不会愧疚了吗？
    方牧恩从陆琛晟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她笑了起来。
    “顾继臣，你的目的不就是让我痛苦、让所有人都痛苦吗？”
    看着疏导管中的液体一点一点充盈，一点一点靠近方牧晔与陆琛晟，方牧恩看向顾继臣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
    “既然所有人都痛苦，我怎么能够让你开开心心地活着呢？”
    顾继臣挑挑眉，他完全想不到方牧恩是有怎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现在一切局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方牧晔与陆琛晟能活下来一个，都是他对方牧恩的恩赐了。
    仇人即将死亡，牧牧即将成为他的，她又有什么能耐让他痛苦呢？
    方牧恩依恋地最后看了方牧晔一眼，慢慢走向了疏导器。
    “方牧晔是我前二十年生命中的守护神，也是一辈子疼我爱我的哥哥。阿晟，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是用生命爱着我的男人。”
    方牧恩最终愧疚的目光投向了方牧晔，“哥，对不起。”
    方牧晔的眼中是释然，是宠爱，却没有半点怨恨。
    顾继臣哈哈大笑起来，“方牧晔，你看，你放在手心里疼的妹妹、你爱上的女人就这样放弃了你，她放弃了你！”
    方牧晔没有理会顾继臣这个时候的挑拨，他深情又贪婪地看着方牧恩，要把这个女人的身影刻进自己的心中，哪怕到彼岸花开的道路上，也永远不能忘记。
    晶莹的泪水一点一滴地掉落在桌案上，方牧恩的手颤抖着、颤抖着放在了疏导器的开关上。
    只要她选择了一个方向，另一根疏导管就会加速流动，顷刻之间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就将离开。
    但是方牧恩的嘴角却是上咧着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带着不祥的红痕。
    “哥，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爱上我，不要再有我这样一个糟糕的妹妹。”
    方牧晔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散过，他的双手被捆着，只能用眼神描摹着方牧恩的脸，“牧牧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只期望下辈子我还能从小就呵护着你长大，却不再是你的哥哥。”
    这辈子，方牧晔竭尽全能也没有得到自己的爱情。现在他只求下辈子，能够与方牧恩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
    方牧恩抹去眼角的泪水，时间不多了，她要将自己最美好的样子留给哥哥。
    她的眼前好像浮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幕幕。
    哥哥带她放风筝，绳断了，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她哭了，哥哥却说：只要心中挂念着彼此，无论多远都不会忘记彼此。
    哥哥送她鲜花，夸赞她貌美如花，说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就是他的牧牧。
    哥哥不顾危险地到山洪爆发处找她，在那无情的天灾前凛然不惧，在她最危难的时候伸出手将她拉上飞机。
    哥哥对她的表白，被拒绝时那黯然的神情，哪怕她无情地要将他推给别人也满是宠溺的样子。
    还有刚刚……哥哥明知道她的决定，依然毫无怨言，带笑着看她的样子。
    哥哥，对不起。
    方牧恩的笑容越来越绚烂，眼角的眼泪也越流越多。
    而方牧晔用力眨了眨眼，让自己眼底最后一丝不甘也被抹去。这将是他与牧牧最后一面了，他不能留下任何负面情绪。
    牧牧的哥哥永远是最帅气的，从小就是这样，到现在也是如此。
    哪怕，下一刻就是天人永隔。他只希望未来牧牧再想起他的时候，不是恐惧与愧疚，而是释然的笑容与怀念。
    兄妹两人的笑，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样，让顾继臣看得心头火起。他要享受的是陆琛晟与方牧晔对死亡的恐惧，要享受的是他痛恨的人痛不欲生，而不是这样卿卿我我、腻腻歪歪让人心烦的画面。
    “牧牧，你要是再不动手，恐怕不仅你哥，连你的情郎也保不住了。”顾继臣意有所指地看着已经流动了大半的疏导管，代表不祥的红色液体再有一分多钟就会进入两个人的体内。
    方牧恩的所有情绪在面对顾继臣的时候都被冰冻，她淡淡地瞥了顾继臣一眼，眼中的死气让顾继臣不自觉地闭了嘴。
    握着疏导器的手慢慢向方牧晔的方向用力，方牧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方牧晔。
    如果可以选择，方牧恩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可是……
    哥哥，原谅我的自私，果果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方牧晔闭上了眼睛，有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认输了。
    方牧恩与陆琛晟，是天生的一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哪怕是他这个哥哥也无法插足。
    这是方牧晔之前一直不愿意承认，现在却不得不正视的事情，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不可能从陆琛晟手中抢走牧牧。
    面对妹妹亲手选择的死亡，方牧晔没有怨恨，没有沮丧。他死了，陆琛晟就会活着，陆琛晟活着，早晚有一天牧牧会走出悲痛，和果果、和他还未出世的小侄子幸福的生活。
    能够以一死换得牧牧未来的开颜，方牧恩死而无憾。
    只是心底那一抹失落，终究是让方牧晔双拳紧握。
    只愿，下辈子的时候他能够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无论到时候他们是不是兄妹，他都会用爱、用生命将呵护在掌心的小姑娘的心牢牢困住，不让陆琛晟有机会再次得逞。
    而陆琛晟，则一言不发地看着方牧恩。他不在乎方牧晔的死亡，但他知道牧牧做这个选择又多么艰难，也知道哪怕这次脱险未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无论过了多久，方牧晔的死都会盘桓在他与牧牧之间，成为一道刺，一动就痛。
    顾继臣兴奋地盯着疏导管里的液体，死亡的味道让他的血液也跟着兴奋起来了。
    一分钟后，牧牧就将真正属于他，哪怕牧牧现在恨他，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方牧晔一死，陆琛晟却活着，方家必然会对陆家拼命反扑，而刘家肯定也会趁火打劫。到时候，趁着这一片混乱的局面，他大可以从从容容地带着方牧恩从早已安排好的退路离开励城。
    就算牧牧一时想不开，他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生亦同衾死亦同穴，哪怕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他终究能够捂热牧牧的心。
    想到这里，顾继臣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迫不及待地要看到方牧晔的死亡了。
    疏导管上的开关一点一点地被转动，方牧晔这边的开关就要全部被打开。
    通往陆琛晟的疏导管中，红色液体已经渐渐停下。而方牧晔这边的疏导管，却开始加速前进。
    看着带着死亡气息的液体慢慢地，慢慢地离方牧晔越来越近，方牧恩的泪水和汗水一起往下流淌。
    哥哥，走好，希望你下辈子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爱着的，也爱你的人。
    牧牧，下辈子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第一个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