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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
陆灯抿起唇角,耐心地在脑海里回应它,目光落向空无一物的黑暗。没有受伤的手摸索几次,捡起一块石子放在面前。
顾渊说过,这次只要数到十就够了。
他说话不方便,大小合适的石子又不容易找,刚好可以数得慢一点。
再慢一点。
*
跌落进地下河时,顾渊就已失去了全部意识。
四周尽是黑暗,冰冷的水流将最后一点空气逼出胸腔,周身冷得仿佛能将血液凝成坚冰,只有胸口仍然残余着一点温度。
即使在窒息和寒冷所带来的混沌中,他脑海中依然盘旋着清晰的念头。
陆执光在等着他。
他一路上都小心护在怀里的,磕了碰了都舍不得的少年,现在一个人正待在冰冷的黑暗里,等着他回去,回去接他。
这样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胸口,渗入血脉,蚀刻在骨髓上。即使挫炼成灰,也依然清晰滚烫。
一只手探到他身旁,似乎打算扶他。顾渊咬牙想要避开,身体却没有力量,另一双手适时伸过来,将他的身体湿淋淋地捞起。
繁杂的人声混乱地响在耳畔,却不是拷打中早已习惯的冷厉残忍,反而透着陌生的欣喜激动。
破碎的衣物被人帮着剥去,裹上大块的毛毯,将身上冰冷的河水吸干,有人在替他注射不知用处的药剂,有人将他小心扶起,想要将他背起来。
一道闪电在心头划过,顾渊打了个激灵,猛然拨开探到身旁的手臂,踉跄站稳身形。
顾先生,您醒了!
加黎洛星的特使一身戎装,年轻的眼睛里透着纯粹的敬仰热忱,上前稳稳扶住他:我们是加黎洛星的,我们来接您回家!
视觉已习惯了黑暗,眼前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眼,顾渊蹙了眉望过去,想起陆执光在毒气中呛咳着嘱咐过他的话。
分不清究竟源于身体还是意识的支配,顾渊点了点头,同面前几人道了声谢,抬手接过身旁青年手中的探照灯,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回去。
顾先生!
特使匆匆赶上他,还想要抬手去扶,却被顾渊礼貌隔开。
多谢你们来接我,我还有事必须要做,这盏灯暂时借用。
虽然已被地下河水浸得湿透,脸色也冻得近乎青白,换了衣服的男人却依旧带了与生俱来的峻拔沉稳,同他微微颔首,又将手中那盏灯提了提。
这是瓜尔星的领土,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一定会留下把柄给我留两支营养针,你们回到驻地等我,等出去了,我会去找你们。
常年身居高位,又在商场中搏杀,顾渊轻易就能抓住谈判的重点。听到他的话,特使眼中果然闪过些许犹豫。
擅自下潜来找顾渊,确实会授人以柄,如果不是那个不知名特工将地点描述得极为精确,他们也不会这样铤而走险。
见特使仍在踌躇,顾渊朝一旁青年伸出手,在他随身携带的背箱里挑出两支营养针,又将必须的药品每样拣出一些,最后取了一卷绷带,放进落在一旁的背包里。
那是陆执光的书包,少年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他就把书包接了过来,却不想分开时太过仓促,阴差阳错到了他的手里。
不过没关系,自己这就去接他,书包也很快就能物归原主了。
顾渊按上胸口,掌心接触到温润木质,眉宇间掠过柔和温存。
强烈震动导致了河道迁移,地下河水势汹涌,却没有把颈间的平安扣冲散。这是个好兆头,陆执光一定还平平安安地守在原地,等着自己去接他。
这次只让他数了十个数,得快一点才行。
顾先生,这里很危险!
见顾渊居然真已经往回走去,特使连忙快步赶上:您是要去找那位保护您的特工吗我们也收到了他的消息,他使用的通讯系统非常强大,至少是高阶星系的特工,应该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
他想要劝顾渊停下脚步,迎上那双平静利朗的黑瞳,要说的话却又卡在喉间。
谢谢你们,我是去找我的
少年温澈的眸光又浮在脑海中,顾渊神色些微和缓,垂下目光斟酌片刻用词,还是抬起头,唇角掀起温柔弧度。
我的爱人。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温柔笃然,特使终于说不出话,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身影片刻不停地没入黑暗。
顾渊的心绪同样并不平静。
国事动荡,难容完卵,他连对未来的企盼都只敢深藏心底,更遑论谈爱。
可他爱。
他当然爱。
只是这个字要被说出来,实在要凝注太多的感情。他的身体依然发冷,血液却在体内滚烫呼啸,仿佛因为那一句戳破心事的话而汩动着燃烧起来,心脏在胸口缓缓跳动,却仿佛在耳鼓隆隆轰鸣。
眼眶悄然发烫,顾渊握住那枚木质平安扣,轻贴在唇畔,脚步赶得愈快。
震动已经平复,瓜尔星人大概有自信将他深埋在了地下,一切重新安静得如同从未发生,只是上升下错的矿道依然支离破碎。
他是从地下河的中游被冲下来的,根本无法根据来时的路走回原处,但他却已牢牢记住了两人分开时距通风口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