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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突然感到,父亲是错的。
棋童外表十分羸弱,但她却拥有着另一种极为强大的天赋。同时,正因为棋童物理上的脆弱,昆塔斯的强大才有意义。就如同正因为他下棋不如棋童,棋童的价值才显得异常珍贵。每一个存在都是因为周围的其它存在而显得独一无二,那种只想着依靠抹杀来统一的想法,真是太愚蠢了。
他自小便抵触着父王与自己哥哥们那野蛮的想法,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落入了与他们一般的境地。
就好象下着棋,唯一的目的是为了赢棋,却还总想着要保存面子、依照先人的做法。统一如果是唯一的目的,杀戮并非必需品。
昆塔斯摸了摸棋童冰冷的额头,将她栗色的短发卷在手指间,下定了决心。
【6】统 一
那一天,该隐终于收到了来自于迪伦家族的信函。
信中迪伦家族提出了三个统一的条件,其一,欧洲南部的商业、工业和血族统治权依然交由昆塔斯管理;其二,该隐要承诺不伤害迪伦氏族的子民,促进两个部落的融合;其三,使用圣印保证一个人类的转换。
信函的末尾,昆塔斯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的墨迹里带着点点血色。在这个世界里,名字本身就带着强大的法力,如果使用了血色的墨迹,那么便已经是以名誉相诺的一纸合约。该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信函递给他身侧的幕僚们。幕僚们起先是难以相信,随即这讶异又转换为了一种解脱与喜悦。他们高兴的欢呼了起来。该隐垂首玩着透明的酒杯,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准备吧,统一。
杰埃让家族与迪伦家族首次安排了会面,进行血族圣印的交接。
这不仅仅宣告两大家族长达半年的对峙告一段落,更是血族分裂的千年斗争的结束。
会面的地点,约定在瑞士中部地区。双方在达成对话共识的当天下午,就各派一个代表共同买下了这个村庄,并在24小时内完成了对当地人类的迁移或转化的程序。
二人约见的时刻,正逢午夜。月色正盛,空气里充满着舒适的寒意。
昆塔斯带着自己的仆从和浑身插满管子、昏迷的棋童来到了该隐的面前。这位寿命已经超过千年的亲王穿着黑色的老式西装,翘着腿坐在谈判桌前,就好象坐在自家花园里。看到昆塔斯,他微微颔首,示意对方落座。仆人们为他们倒满了两杯鲜血,他们沉默着,慢慢地品味着血液的味道。
周围的长老们、仆从们分别屏住气息,谁都不知道在这改变历史的时刻,该隐和昆塔斯心中分别在思考什么,而谁也不敢做出多余的、有可能影响到这重要时刻的动作。
良久,该隐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他的语调用词却苍老而稳重。他慢慢地说,在过去的数百年里,在每一次氏族吞并的战役里,我都给出对方一个机会无血融合。但从未有氏族展现出这样的意愿。我们在各种纷争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们的子民为此而死,我们的种族因此而难以壮大。他转头看向昆塔斯, 缓慢而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感谢你的信函,对于你的条件,我因此全盘接受。
在这一瞬间,谈判桌的四周暗涌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战争就要结束,血族即将统一,千年前、由圣祖该隐带领的辉煌时刻即将再次开始!
该隐在停战融合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昆塔斯挥挥手,肯特便将装着三块圣印碎片的小盒子恭敬地端了上来。该隐伸手接了过来,他的长老也快速地将另外四块圣印碎片递交过来。该隐将七块碎片放到一起,它们边角的地方散发出银色的光芒,随即缓慢地融合了起来。在漫长的时光后,代表着血族最高力量的圣印正在慢慢恢复它的原貌。
在这美好、令人雀跃的时刻,突然,昆塔斯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随即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着,从指尖的部分开始碎裂,随即化成了灰烬。肯特慌张地冲上前去,挡在自己正在慢慢变为灰烬的亲王面前,对着该隐高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刚刚承诺过不伤害迪伦氏族的子民!
该隐身后的人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了,他们站到该隐面前,谨防突然的冲突。
该隐垂着眉,慢慢地看着渐渐融合的圣印,低沉地说,我确实承诺,不会伤害你们的任何一位子民。但身为亲王,在交出圣印碎片的那一刻,则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消亡的昆塔斯,因为,一个氏族,只能有一位亲王。
圣印的融合完成了,该隐将金色的圣印放在胸前,随即圣印便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将手伸向迪伦家族,要实现转换的人类是哪一个,过来吧。
肯特咬着牙,回头看向躺在一旁的小棋童,全身的恨意都集中了起来,他的眼睛泛起了血红,只想着冲过去,直接把棋童撕成碎片。可这时,昆塔斯虚弱地喝止道,住手!
亲王!肯特的眼里带着血色的泪光,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无知的人类,您怎会落入如此险境!
昆塔斯板着脸,我要死了,所以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亲王!肯特几乎哭了出来。
在这时,昆塔斯的身体有一半都几乎化为了灰烬,他眼里泛着红光,看向该隐,我不知道交出圣印背后的代价如此,事已至此,你承诺过我的三件事,如果你不实现,我的子民们就算会战死到最后一片灰烬,也绝不会与你的氏族融合。
该隐看着昆塔斯苍白俊美的脸,他的眼里饱含着悲悯。
我承诺你。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昆塔斯看着该隐,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移开了视线,歪坐在桌旁,看着自己的双腿渐渐地消失在空气里。他淡淡地吩咐,把棋童,交给该隐。你们都退下吧。
该隐接过了棋童,也遣散了自己的仆人。
原本的谈判桌旁只剩下了该隐、昆塔斯、和昏迷不醒的棋童。
该隐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金色的光芒从该隐的指间流淌出来,就好象无尽的力量在灌输入这个女孩的身体。慢慢地,她的头发变长了,而她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在昆塔斯逐渐消失的过程中,她睁开了眼睛,侧过了头去。
这一刻,昆塔斯终于感到棋童看到了他的样子,在漫长的对弈时光里,这个脆弱的、却又始终无法战胜的人类少女,在他们视线交汇的这一刹那变得格外真实。
然后,他看到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和无数交织着、难以述明的情绪。懊悔、无奈、悲伤、无助。
昆塔斯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头发,可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化为了灰烬。于是他尽力扯出了一个微笑来,就好像他面对着他在西西里的美少女时一般,他自认为最英俊潇洒风轻云淡的笑容问道,我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在哭泣,她的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就好象昆塔斯的这个微笑让她失去了生存下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