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张鹤翎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张雁声傍晚又学了一会儿,学累了,合上书本想下楼。才走出房间就看见张鹤翎垂着头往她自己的房间走,那一下抹眼睛的动作……
肯定是抹眼泪!
张雁声脚步顿了顿,走过去拦住她:“怎么了?张硕成又欺负你了?”
她冷不丁出现, 吓了张鹤翎一跳。
“没有。”她不好意思让张雁声看见自己抹眼泪的模样,忙低下头去,“硕硕在院子里玩呢。”
张雁声问:“那你哭什么?”
张鹤翎说:“没哭……”声音弱弱的,一听就没有气势。
这个妹妹,傻且弱。
后来就长成那么个『性』格。
张雁声掐着她圆润下颌,把她脸掰起来看了看,嗤道:“骗谁?就是哭了。”
她放开手,张鹤翎难为情地用脚尖在地上打圈圈。
“怎么回事?”张雁声说,“我没多大耐心,有事就说。”
张雁声低声说:“刚才我妈戳我脑袋。”
一听是梁莹莹,张雁声火就起来了,质问:“她戳你干嘛?”
张鹤翎也『迷』『惑』:“我也不知道……”
张雁声:“……”
张雁声又想翻白眼。
“到我房间来。”她没好气地说。
张鹤翎乖乖地跟着去了张雁声的房间。
张雁声『摸』出包薯片撕开,塞给张鹤翎,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说吧,怎么回事?你说什么了干什么了,她戳你。”
张鹤翎吃了两片薯片,心里的委屈被抚平了,就把刚才楼梯上的情形对话都说了一遍。
张雁声一听就懂了。
“你妈嫌你不给她争气呢。”她说。
张鹤翎捏着薯片袋子,低下头去。
可怜巴巴的。
张雁声又不忍心起来,硬邦邦地安慰她:“算了,下学期好好学习,考个好点的成绩就行了。”
张鹤翎低着头咕哝了一句什么。
“什么?”张雁声不耐烦起来,“说话会不会大点声。我告诉你,像你这样说话,蚊子似的,没有人会注意你,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想说什么,大声说出来。”
姐姐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呢。这个家里的确是没什么人注意她,更没人在意她。
张鹤翎鼓起勇气,提高了声音,告诉张雁声:“我是……全班第一名,年级第二名。”
张雁声:“……”
“哈?”张雁声发出了一个向上挑的惊讶之声,“你说什么?”
张鹤翎畏缩了一下,但面对姐姐,比面对其他人有勇气,她重复了一遍:“我是全班第一名,年级第二名。”
张雁声眨了眨眼。
她怎么记得,这个妹妹……学习成绩很普通呢?好像方方面面都很普通,她在这个家里就没听任何人称赞过她。
张鹤翎看她眼神似乎不信,忙强调了一遍:“真的。”
“那你妈干嘛还嫌你学习不好?”张雁声奇怪地问。
“她不知道……”张鹤翎又垂头丧气起来。
当妈的不知道孩子成绩怎么样?张雁声挑了挑眉『毛』。
“她没去参加我的家长会。家长会是同一天,我和硕硕,她只去了硕硕的,也没去我们班看一下。”张鹤翎解释说。
张雁声说:“你傻?她不去,你不会去告诉她?”
“告诉了……”张鹤翎咬着嘴唇,把薯片袋子捏出了褶子,“她在化妆,嫌我烦……她说,知道了。”
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小女儿在旁边说了什么大概都没往心里去,只顾着赶紧化得美美的出门去。
“你告诉爸爸了吗?”张雁声问。
“也告诉了……”张鹤翎说,“爸爸刚好接电话,让我‘待会再说',可他接完电话就出去了。”
姐姐半天没说话。
张鹤翎心里有好多想说的话呢,可是这个家里没人肯耐下心来听她说话。
她借着这个机会,终于找到人说:“我还拿到了‘学习之星’的奖状,这个奖状是只发给班级前三名的。还有‘积极之星’和‘友爱之星’,这两个奖状是……”
张雁声听着这妹妹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她的眼睛里放着光,这在平时是看不到的。
她忍不住问:“你这些奖状呢?”
张鹤翎说:“在我房间里呢。”
张雁声站起来:“走,带我去看看。”
张鹤翎的眼睛亮起来,闪烁得像天上的星星。
那是渴望被关爱的孩子的眼睛。曾几何时,自己的眼睛里也一定有这样的亮光吧,张雁声想,后来,那些亮光都在失望中熄灭了。
在张鹤翎的房间里,小姑娘抱出了一个纸盒子,里面全是她珍重收藏的奖状。
张雁声看了那厚厚一沓奖状,看了她的成绩单,看了她的作业本,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的记忆出了偏差。张鹤翎一点也不“普通”,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小姑娘。
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平庸、畏缩又沉默怯懦的呢?
张雁声捏着一张奖状,百思不得其解。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张鹤翎渴求被看到、被关心、被称赞的眼睛。
张雁声突然想起了这双眼睛的另外一幅模样。
姐,我妈……真的是小三儿吗?
那个妹妹站在墙的影子里问。
那天她回家,又和梁莹莹大吵了一架。两个女人吵起架来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多好听。她们谁也没在乎在一旁的张鹤翎是什么感受。
她上楼拿了些东西,准备离开,走出房间,那妹妹却在走廊等她,问了这样一句话。
她当时就冷笑:小三儿?说她是小三儿太抬举她了吧?
她言语如刀,撕开了梁莹莹成为“张太太”之前的真面目。
她说:她要不是生了你们,也就是个二『奶』……之一。说真的,她能进这个家,得感谢你和张硕成。特别是你。
她这么说,是因为以前偶尔听到过阿姨们八卦。
那个跟着梁莹莹进张家的王姨憋不住告诉了别人:你们知道她是怎么怀上鹤鹤的?我跟你们说,有一回,我听到她跟别人打电话炫耀,说自己在避孕套上扎了洞,怀上了鹤鹤,把金主套牢了。有了孩子,就算男人以后腻了她了,也不会不要孩子,总会给她钱花的。
反正都生了一个了,张寰也就不在乎再生一个,于是又有了张硕成。
通常男人不会为个二『奶』跟原配离婚,又不是老房子着火。众多彩旗飘飘才是男人的理想状态。而梁莹莹运气好,张雁声的母亲去世了。
于是为了张鹤翎和张硕成,张寰最终让这个女人进门了。
一个二『奶』转正成了张太太。
那一天,张雁声对张鹤翎说完那些话,便甩手走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妹妹还站在墙的影子里,低垂着头。
张雁声下楼的时候,心中隐有快感。
梁莹莹是不会为自己的过去感到羞耻的。那就让她的女儿替她羞耻去吧。
那几年张雁声长大了,学坏了,敢说敢做了。她和梁莹莹之间的战争把这个家里闹得乌烟瘴气,整个房子里充满了不愉快的氛围。
此时此刻,在这个时间点,张雁声注视着眼前还会『露』出可爱笑容的小妹妹,心中隐隐明白了她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性』格。
这样的家庭氛围里,再好的苗也茁壮不起来。
这一回姐姐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张鹤翎从期望到失望,从失望到忐忑,开始感到不安了。
却忽然听见张雁声问:“有透明胶带吗?”
张鹤翎忙说:“有。”
“剪刀?”
“有。”
“拿过来。”
张鹤翎把张雁声要的东西都拿过来了,张雁声却从那一沓奖状里挑挑拣拣,把张鹤翎上学的奖状都捡出来了,说;“跟我来。”
第21章 第21章活爹
张家的一楼除了待客的大厅外, 还有一处日常起居的小厅。
张鹤翎拿着剪刀胶带, 一脸问号地跟着张雁声下了楼,一直来到了这个小厅里。
张雁声环视四周,选了一面墙。那面墙两端正好有两个出入口,分别通向房子的内部和庭院,中间有这么一截窄墙。现在那里放着一张边桌, 摆着一个小雕塑。墙上面则挂着一幅画。
张雁声打量了一下, 走过去把那副画摘下来, 放在一旁。
“剪四小段透明胶带给我。”她下达指令。
小朋友乖乖地服从指令,剪了一小段透明胶带, 先递给了她。低头剪了第二段, 抬头想递给姐姐, 忽然呆住了。
她大姐把她的“学习之星”的奖状按在墙上了, 其中一个角还用透明胶带固定在那里了。
见张鹤翎呆住,张雁声自己从她手里接过那截胶带, 叱道:“发什么呆!接着剪啊!”
又用第二截胶带把奖状的另一个角也固定住。这下子她自己的手就解放出来了,她看张鹤翎不顶用, 干脆自己接过来剪刀和胶带自己动起手来。
张鹤翎迟疑地问:“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