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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宫城里,三步一岗, 五步一哨, 一队队身着青铜甲衣的披甲人来回巡逻。
    皇宫里的披甲人的穿戴跟外面的人全不一样, 他们的衣服下面是上等毛皮制成的袄子,立领式的,连领口都遮得严严实实,外面挂的背带式的青铜甲衣,心脏位置处还有打磨得很光滑的护心镜。他们的头上戴着青铜盔,头盔下面还能看到一层毛边,显然里面还有层保暖的毛皮做隔层。披甲人手里统一握的是一体成型全部用青铜成的青铜戟,手掌用麻布缠起来,似乎防止被冻在青铜戟手柄上。
    裴三郎看着宫内所有的披甲人都被青铜盔甲从头武装到了腿,眼里看到的全是铜。
    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缺铜。
    他跟在宫使的身后,贴着墙角根穿过广场,迈上台阶就绕到了长廊。
    从台阶两侧到长廊两侧不到三米就是一个岗,岗哨面对面站着,跟雕塑似的。他跟在宫使身后过去,岗哨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以及宫使腰间的腰牌上,戒备之森严,让裴三郎叹为观止。
    他发现皇宫里不仅长廊多、台阶多、院子多,关卡也多。
    他上辈子逛故宫,买票进去后,就太和殿前的大门看起来门禁森严,要是谁闯过太和殿前的那扇大门基本上就算是攻进宫内了吧。在这里……呵呵,想得美!
    一扇门就是一道关卡,大门有人把守,门两侧还有披甲人把守,分成一左一右,足有二十人。门上方还一有座门楼,门楼、围墙离地面十几米高,上面五步一个弓箭手,甭管谁硬闯,那都是妥妥地会被射成刺猬。
    过道很宽,足够两列马车并行,门洞下没有门坎,估计是方便天子以及宫里能够有资格坐马车的那些人出行方便的吧,不然的话,天子在前殿上完朝再走回后宫陪某位小星星妃子吃饭,怕不是要走到天黑。
    财大气粗的天子,他家走廊过道设的是城门关卡,用的门那都是镀了层青铜的,看起来就很结实,估计拿攻城的那种大木头来撞都要撞上大半天才能撞开。
    过道两侧开有呈对称状开的门,好在不是城门式样了,而是高门大院的府门式样,门口有台阶,正中一扇大门,左右两边是耳门,门口同样有披甲人站岗,略微不同的是,一起站岗的还有宫使和宫女。门匾上写的不是“xx府”而是“xx宫”。
    这通道很长,关卡很多,裴三郎不知道到底有多个座宫殿。不过他没进太深,只过了三座宫门,宫使就领着他拐进一座门匾挂着“天鸾宫”字样的宫院。
    那天鸾宫的牌匾是金子的,从牌匾到字,都是黄金打造的。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大门上的牌匾是分等级的,这座宫从匾到字都是金的,那等级高到看起来至少是从匾上已经没法再升了。
    裴三郎不用宫使提示,很是识时务地低下了自己并不高贵也不够硬的头,老老实实地埋头往里进。
    院子里的地面铺设的是石板,旁边还有花圃假山,地上落有红色的梅花。冬日里,暖阳、白雪、梅花衬着假山,织成一副很漂亮的画面。裴三郎却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余光跟做贼似的偷瞄。
    这院子还挺大,得有三四百个平方,不算房屋面积。
    他壮着胆子瞄了眼四周,发现四周都是房子,还有台阶,不过没见到有披甲人。
    他穿过院子迈上石头台阶,到了屋檐下。这屋檐足有三米多宽,地上不再是石头的,而是实木铺成的地板。实木地板铺得非常紧密,严丝合缝,表面光滑得像上过漆。
    门是关着的,一字排开八扇门,全是木头制成的,窗户镂空刻雕着凤凰图案,用绢布糊了窗。
    领裴三郎进宫的那宫上前,对站在门口的宫女禀报,奉天子口谕把裴三郎召进宫来了。
    宫女进去禀报,没过多久,出来了,吩咐外面的宫女取了布把裴三郎带着泥的靴子裹起来,这才领着裴三郎往里去。
    裴三郎迈过那镀金大门,就像是从寒冬腊月来到了春暖花开的四月天,暖融融的热气混着从鲜花里提炼的精油味道扑面而来。他的脚下踩着的是雪狼皮制成的毯子,厚厚的毛,脚踩在上面又软又弹,他上辈子都没踩过这么好的地毯。
    进门是一道大屏风,绕过屏风就是一对开口葫芦形状的大铜炉,比他还高的铜炉里点着炭火往外释放着热能。
    凸!人家有室内供暖,不需要他的。
    人家已经在这寒冬腊月天享受到了春暖花开时节的温暖和芬芳,不需要他。
    裴三郎默默地进屋,对着正对大门的方向,跪下叩首。
    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叫他起身,他也不敢动。
    这么暖和的屋子里,他穿太厚,热了,汗水往外冒,脸也发烫。
    没给你手套袜子围脖,你要罚跪我就跪呗,反正地毯软和跪起来不疼不痒。
    电视里和小说里都在演,皇帝或者是上位者给人压力的时候,都是不说话,晾着,然后被施压方就会各种脑补,自己把自己吓得发抖。上辈子烂大街的套路,也就在这地方还能用用。
    “反了!”裴三郎身旁的宫使很轻地说了句。
    反了?我敢反吗?我就弄点铜钱铸铜器……算不上造反吧?我才七岁,说造反都没有人信。裴三郎稳如磐石地趴着,不接话也不辩解,以免多说多错。毕竟七岁孩子是不可能造反的,没人会信。
    宫使从裴三郎的身边离开。
    裴三郎继续趴着。他承认,他现在有点怂。关键是不能抬头,鬼知道这屋子里是什么情况。这到底是长公主一个小萝莉见他,还是带着父母一起见他?
    按照爵位等级算,公主与公爵是同等级的,都是从一品。天子的庶女封公主,庶子封公爵。天子的嫡女封长公主,嫡子封王,是正一品爵位。在一品爵位之上还有超一品爵位的亲王和太长公主,那都是皇室中身份地位极高极贵重立有重大功勋的人才能受封的,约摸是皇室元老了,不是裴三郎这种小虾米能够见到的。他不知道现在在世的皇室成员中有没有亲王或太上公主,毕竟那种级别的爵位是降等袭爵。要封上很难,要降,人一死到袭爵的时候就降了,比天子还稀有。
    因此,他从这位长公主的年龄推断,她只能是当今天子的嫡女,爹是天子,娘亲是超品正后。正后,超一品的亲王、太长公主、协后见到她都得跪,而她见到天子都是不用跪的,地位相当超然。
    他对上这么一位小萝莉,只能要跪得有多标准,就跪得有多标准。何止他惹不起,他全家上下加起来都惹不起。
    “起。”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响起,还是从身侧传来。
    裴三郎:?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于是趴在地上,调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一个叩谢大礼,起身,继续低头。
    一个大概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抬头。”
    裴三郎秒抬头:哎哟喂,可算让人抬头看东西了。
    他抬起头,就见到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带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萝莉坐在软榻上,软榻上还摆着张桌子,桌子上还堆着一堆竹板,那架势活脱脱地家长陪孩子做家庭作业的模样。
    这个世界,家世怎么样,看皮肤好不好就能看出来。
    他,镇武侯府嫡出三子,天天风吹日晒雨淋霜打,小小年龄皮肤就已经有点粗糙了。软榻上的那位雪里透着粉的皮肤,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看就是真富贵窝里堆出来的。
    虽然听说天子家的孩子夭折率很高,但是如果能托生在这样的家庭,让他夭折也乐意。
    那对父女……是真父女,那神态模样眼睛眉毛,一模一样。好在这娃的脸型应该是随妈长的,鹅蛋脸,五官还挺立体深刻的,标准的美人胚子脸型,就是……看那脸就知道是个打小就不好惹的货。
    他上辈子都没见过长成这样的,从眼神到神态再到气质不需要任何言语,就是衬得周围的人都是“尔等都是凡人屁民”的……loli,不要说小朋友里了,美国总统都没她这么拽。
    不过,这位小姑奶奶确实有资本拽,人家家里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奴隶主,全天下都是她家的奴隶。
    于是裴三郎继续木头人雕塑:我能怎么办?我一个七岁孩子,吓都吓傻了。
    小萝莉用一种很不满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后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的围脖、手上的手套上,扭头,理直气壮气愤地质问:“父皇,你不是说他家没有总角小儿的手套、袜子、围脖卖吗?”那脆生生的声音简直像鞭炮在屋子里炸开。
    裴三郎暗中“卧槽”一声,心说:“还有这一出。”他赶紧说:“禀长公主殿下,我戴的是样品。这等新造出来的东西,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之处,需要多次改良之后实在找不到问题才能往宫里送。我父亲这前献给天子的手套,也是经过多次多人试戴过后,这才正式织造进献上来。我戴这手套、围脖、袜子,是为了看它哪里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除了我,没有任何总角小儿有。您那么贵重的身份,若是手套袜子围脖戴着不合身不舒服磨坏了皮肤,我的罪过就大了,实在不敢在样品改良好以前送进皇宫太内里来。”
    天子看向裴三郎:比他爹的嘴还能说。
    小萝莉是真不好糊弄,她说:“样品也好,贡品也好,有就是有。父皇,你刚才说的是没有。”她指向裴三郎:“这里有。”
    裴三郎真心给跪了,且已经给跪了。从现在起,劳资现在最讨厌萝莉。热腾腾的屋子,他的冷汗都快下来了。他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就要被迫删号不玩了。删号就删号,不玩就不玩,但是,这删号的方式不是“点击删除”就删了的呀,而是皮鞭、板子、绳子、刀子、锤子好几十种刑具随机挑选,可能是单一也可能是n种混合,由他人实施。
    第39章
    天子原本只是随口搪塞, 哪料到他的长公主竟然较上了真, 还叫她拿了个现形, 当即派人去传口诏让太内司即刻购置长公主的袜子、手套和围脖。
    长公主提要求:“我要戴上后我能在冬日里骑马不会吹风受寒的。”
    裴三郎:“……”这是有新的订单生成吗?
    天子:“……”原来竟然是想骑马。他当即苦口婆心地劝:“天寒地冻, 朔风凛冽。”
    长公主说:“如果不是担心受寒,我要手套围脖作什么。”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裴三郎想出来御寒的, 天子还不能怪罪他有,于是问裴三郎:“你可有在冬日里骑马?”
    裴三郎心说:“我就算是说我在冬天都是坐马车,也拦不住你家长公主想骑马。”万一长公主跑去骑马得了风寒, 他肯定是会被迁怒的, 镇武府上下可担不起这风险。他当即回道:“回禀天子,冬日不仅天寒还路滑,若是马失前蹄, 便是有马鞍也护不住我的,兴许马倒下时还会压到我,故此, 我不曾在冬日里骑过马。”他的眼珠子一转,问:“长公主可曾在冬日里坐过滑雪车?”
    长公主好奇地问:“何物?”
    裴三郎说:“我来京的路上,有些路段非常难走又很危险, 很容易连马车带贡品一起坠下山崖,需要把贡品从马车上卸下来由战奴搬过去。有些贡品很重, 战奴搬不动,只能拖拽前行, 但又怕拖坏贡品, 于是需要底部捆绑木头保护。我便想到了一样物什, 滑雪车。”他问:“可不可以给我一块绢布和烧过的黑炭?”
    天子抬抬手。
    当即有宫女去替裴三郎找来他需要的东西。
    裴三郎在地上铺开,地上铺的雪狼皮又厚又软,没法画画,只好在自己的膝盖上画。
    天子又抬手,然后有宫女抬了张小矮桌给裴三郎。
    裴三郎谢过天子,当即趴在小矮桌上,在绢布上画了辆简易式的圣诞老人雪橇。圣诞老人的雪橇是没篷顶的,他为了防风保暖,加了层民国时期那种黄包车的车顶。
    天子和长公主起身,来到矮桌旁低头查看。
    裴三郎说:“这滑雪车没有轮子,专程用在冰雪路面行驶。同样的积雪路面,木板的辙印比车轮的浅,没车子那么颠簸。车子小而轻,用不上马,一头羊、一头鹿,或者是找两个仆人都能拉动。抱着暖和的小暖炉,坐在这样的车上,被拉到结冰的湖上或河上,比骑马可自在多了,还不用担心被摔。”
    天子仔细地打量过绢布上画的滑雪车,又颇为稀奇的打量了两眼裴三郎,心说:“真不愧是为了骑马就能想出马鞍的小子。”他听裴三郎说得头头是道,为了哄住女儿不去骑马,说:“我让工匠给你造一个,如何?”
    长公主问裴三郎:“可以在结冰的湖面上行驶?”
    裴三郎点头,说:“是,但冰一定要结得厚,如果冰太薄,是承受不住人的重量的。如今天寒地冻,湖面都冻住了,正是刚好。”
    长公主点点头,又仰起头看向天子,意思就是她要到皇宫的太湖上坐滑雪车。
    天子当即令宫女送去匠作坊命令工匠制造。他拉着长公主坐回软榻上,说道:“镇武侯嫡三子进献滑雪车绘图有功,赐黄金百两。”
    裴三郎赶紧叩头谢恩。
    天子挥挥手。
    天子的近身宫使上前,客气地将裴三郎请出去。为了担心他乍热乍冷受寒,又让他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略微站了站,稍微适了点外面的冷空气,这才把他请出去。
    这位宫使已经三十多岁,待出了天鸾宫,才问裴三郎:“令尊近来可好?”
    裴三郎一听,哟,跟老爹有交情呀。他当即拱手行礼,“回世伯,家父近来甚好。”
    “世伯”被噎了下,他打量两眼裴三郎,又指着他笑了笑,说:“小人精。”不由得又多看两眼裴三郎。裴三郎虽然年幼,脑子却是转得极快,稳重机变,琢磨起新物什是一样接一样。他能从奴隶拖贡品想到造滑雪车,这脑子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最难得的是不是谁都有本事能从天子那得到金子赏赐。
    他亲自领裴三郎去到皇宫大殿前侧的太内司衙找到监司望公和置办司司掌诚公。
    望公和诚公在皇宫太内任职,掌管着宫内事务,早在宫使诏裴三郎进宫时就已经收到消息,也是吓了一大跳。
    虽然当今天子子嗣众多,但很多皇子公主连排齿序的年龄都没活到就夭折了。子嗣传承关系江山社稷,天子甚至把众皇子公主们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结果仍然是一个接一个地夭折。如今天子众多子嗣中看起来能够立得住、活得稳的就这么一位公主。天子进出都把长公主带在身边,他们多少都能摸到点天子的小心思:谁说我养不活孩子的,给你们看看我的长公主多健康多神气多勇武,不输儿郎。
    天子这般为之,使得长公主从小到大样样处处都是独一份,如今他们把这独一份给漏了,还被长公主逮住了。
    长公主虽然小,却不好唬弄,要是哄不住,天子可不会替他们担这纰漏,必然追究。
    好在裴三郎也是个小人精,把长公主哄住了。
    望公和诚公当即跟裴三郎定下契书赶紧给公主采办手套等物什,又催裴三郎回去后就连夜赶造,明早送来。
    裴三郎可不想再被那吓死人的小萝莉再叫进宫,自然是连声应下。
    置办司的司掌诚公借口送裴三郎出门,待到了无人的地方,便问起裴三郎钱庄的事。这铜钱兑换金子提一成为已经是满城皆知,大家也都好奇裴三郎他们哪有那么多金子来兑。
    裴三郎想了想,这位可是大客户,不能得罪,而且吧,这位手上的金子也多。他略作思量,说:“若是旁人问起,我自是不说的,但您问起,这自然是不一样。钱庄派出伙计找那些需要兑换金子的人去兑金子。他们便是不找我们兑,也得找别人兑换金子,如果找我们钱庄兑换,一次性超过一百两金子,每两金子多付一百文。诚公,您算算这账,来我们钱庄兑一百两金子,那可是整整多出十贯钱,牛羊都够买多少头了。”
    诚公悄悄地算了下自己手上每年采买物资要派出去的金子有多少,那心思就活动了起来。他倒是也想开一座钱庄,但他当的是皇差、花的是天子的金子,他不能把天子的金子送到自己的钱庄里兑换铜钱赚这好处,不然,那担的可是抄家灭门的风险。这里面有利可图,但要怎么样才能既能捞到利,又不担风险呢。
    他拿眼去看裴三郎,就见裴三郎也在笑眯眯地看他。他没好气地“啧”了声,说:“有话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