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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她惊慌起来,,脚下却越发地迈不动步子,“你要去哪里?你要丢下我么?”
    云雪岸爱怜地望着她,轻轻道:“以后青儿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伤心,我会在心里想着你…”云雪岸说完这番话向前方望了一眼,“青儿,我必须走了,别让我担心啊…”
    苏青桐急了,试图上前追赶,却仿佛被绊住,一下扑跌在地,再抬起眼,云雪岸已走了很远,她禁不住啜泣起来:“云呆呆,你别丢下我呀!”
    云雪岸似乎迟疑了一下,很快又回转身,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向前伸出,拇指、食指、小拇指伸直,中指、无名指蜷拢,最后指向了她…
    再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新房中,四周一片死寂,春天,原来也可以这样寒凉。
    新房子是寂寞的,天已暗了,房中却没有亮灯。苏青桐轻轻笼上了一支烛火在桌边,那只酒壶已撤去,换上了一只翡翠白玉瓶。苏青桐怔怔地看着,伸手抚了上去。
    有一滴泪,“吧嗒”掉落下来,在桌上晕开,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是被乌云遮
    蔽的星辰,寂寥无助。碧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你终于醒了。”她端过一只碗,“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吧。”
    苏青桐回转身定定看着粥碗,舀了一勺放入嘴中,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心酸:“这不是云呆呆做的。”心酸蔓延开来,排山倒海一般,“我想要喝他做的粥,真的很想很想…”眼泪像潮水般涌出,她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不能自已话不成句。
    碧落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之前看你的样子我们都很担心。”
    “带我再去看看他。”苏青桐握住碧落的手,“这么冷,我去陪陪他。”
    第113章 诘问
    云雪岸的尸身被暂时安置在了阿鲁台家中,门前的战况早已结束,袭击的人目标明确,行动干脆,做事绝不拖泥带水,一旦得手便全身而退,因此死伤的尽是自家的弟兄,而对方偶有受伤者也很快被同伴带离现场。苏青桐在原地转了几圈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正准备再向前寻一寻,脚下却踏到了一个硬物,硬物躺在草丛中,显得很不起眼。她弯腰小心地拾起,见是一块象牙制的牌子,上书一个“武”字。
    这块象牙牌子很眼熟。
    苏青桐想了一会儿,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她忆起来同样的牌子曾经出现在平琮的身上。这是一块宫中侍卫的贴身腰牌。
    再进到屋内的苏青桐依然回复到冷静的模样。躺在榻上的云雪岸血污已被擦净,换上了平素里最喜爱的白色长衫,表情安详,远远看去仿佛熟睡一般。
    苏青桐握住他的一只手,温柔道:“你别怕,我一直都在。”
    碧落犹豫着上前问道:“姑娘,公子他…”
    “明日里下葬吧。”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道,“今夜我陪着他。”
    第二日碧落和秋月再进帐时苏青桐已换了一身白衣,长长的头发挽起,鬓边插着一朵素白的花。
    她抬头看了看,眼神无波:“从今以后云雪岸便是我的夫君,刚才我帮他擦了脸,现在在给他梳头。”
    她重新垂下头看着云雪岸,眼中满是温柔:“一会儿我送你走,他们挑的地方在山坡上,那里开阔,能看到牧场,我想你会喜欢。”
    村里的弟兄们齐齐来送云雪岸,苏青桐以未亡人的身份行在一侧。下葬后,苏青桐在坟前又独自跪了许久,有春天的风吹过,带起零星飞絮落在她的发上,她伸手轻轻取下,放在眼前定定地看着,一字一句道:“你放心,你的仇我会给你报的。”
    回到村里的苏青桐一直将自己关在帐篷中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待碧落进帐看到她时她已收拾好了两个包袱。
    “姑娘你这是要出门?”碧落惊道,“你去哪里?”
    “我要回趟京城。”苏青桐头也没抬,手下的动作更
    加麻利起来。
    碧落不解:“就算要回京城何必这么仓促?”
    苏青桐放下手中的物件,道:“我有一件事要去办。”
    “那我去和二叔三叔说一下,我们一起走。”碧落有些慌张。
    苏青桐拉住她:“如果我想不开我又怎么会收拾行李?你放心好了。帮中还有那么多事务要收尾,你留下帮助二叔三叔他们吧。”
    终于在一天清晨,苏青桐独自牵了马悄悄地上了路,春天回暖,路程上比冬日里要好走很多,只是来的时候是和他在一起,即便冷冽,她亦不觉得辛苦。如今走的时候只剩她一个,她拼着一口气才能支撑下去。
    回到京城的第一天,苏青桐去了平府。
    平琮见到她时有些吃惊,正要询问,苏青桐已开了口:“你和皇帝说,明日戌时,城外百花亭见。”
    说完这句话苏青桐便转身离开,平琮的心中升出一丝奇怪的感觉,这个女子此番来不像是来叙旧的,倒像是来问罪的。
    慕容楚得知苏青桐主动邀约自己,仍是高兴的很,早早地便命人安排好最精致的菜肴布在了百花亭。戌时未到,他已等在那里,一个冬天未见到她,如今她居然主动邀约,他觉得很欣喜。
    夜色渐渐笼了下来,山腰上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慕容楚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有一些愣怔。
    那个在心中一直萦绕徘徊的女子,今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穿一身青色衣裙,而是一片素白,鬓边甚至还别了一朵同样素白的花。
    苏青桐走到他面前,表情有些木然,她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慕容楚并未太在意今日的不同,喜滋滋地上前:“青儿,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我到江南织造找过你几次,都只是说你不在。”看苏青桐面色如冰,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青儿你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苏青桐掏出象牙腰牌在慕容楚面前一亮:“陛下,这个东西想必你应该认得吧?”
    慕容楚接过瞅了瞅,又莫名地看了看平琮:“这不是你们的腰牌么?”转而问苏青桐:“青儿你在哪儿拾到的这个?”
    “你们的人行动整齐划一,做事狠辣决绝,我本来还奇怪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有能耐,直到我拾到这个我方才明白。”苏青桐的声音冷冽如冰。
    慕容楚表情渐渐凝重,他已然从只言片语之间捕捉了一些令人胆寒的信息:“青儿,你是说宫里有人袭击了你?”他有些紧张,上前道,“你有没有事?是否受伤?”
    苏青桐一扭身躲了开去:“陛下是打算装作不知此事么?你们刀刀箭箭目标明确,直冲着我的夫君而来,我的夫君为了保护我命丧于塞外,你们现在跟我说不知此事,我苏青桐就想问问,宫中侍卫是谁能够调动的了?!”
    一番话,慕容楚只听到“夫君”二字,他再向苏青桐看去,才惊觉她今日将长发挽起,这一身素白的衣明明就是在为人带孝的装扮。慕容楚有一瞬间的泄气:“青儿,你口中的夫君可是那个云公子?”
    苏青桐并未理会他的问话,只道:“我曾经说过,陛下若是要剿灭青竹帮,那就连我一并杀了,我也是青竹帮的人!”
    慕容楚仰天轻叹:“所以,今天你来找我并非要叙旧,而是来报仇的对么?”
    “你知道就好!”苏青桐嘴角突然牵出一个凄然的笑来,与此同时袖中现出一柄短剑,短剑直直向慕容楚刺去,剑尖没入慕容楚的心口寸余,他却没有躲。有鲜血洇出衣襟,慕容楚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平琮大惊,拔剑向苏青桐而来,却被慕容楚生生拦了下来:“平琮,你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再到亭中。”
    “陛下!”平琮瞪圆了眼睛,不敢走也不敢挪步。
    慕容楚的神色凉凉的,看向苏青桐的眼神复杂难懂:“青儿,其实你不信我是么?”他顿了顿又道,“朕真的没有做过,若是你觉得只有拿走朕的性命你才会释然,那么…你便拿去吧。”话音未落,慕容楚又向前走了两步,短剑没入的更深,血流得越来越多,慕容楚的面色已开始发白。
    苏青桐未料到他会如此,一时间呆在原地,竟忘了要做什么。平琮咬着牙喝道:“陛下,恕臣下不能再坐视了!”说着手起剑落,苏青桐被一下隔开好远,跌坐在石阶之上。慕容楚的身子颤了颤,将平琮拦下:“让她走,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伤害她!”
    然而,逃开了平琮,苏青桐并没有安然地逃开百花山
    。才刚刚走到山脚,便给两个蒙面强人给悄声无息地掳了走。掳了没走多远,便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不是说就地解决吗?这是要带到哪里去?”
    另一个说:“你疯啦?在山脚下解决她,被陛下知道了还有活路么?自然要弄远点再动手。”
    “真麻烦。”先前的一个说,“早知道当初在呼勒…”
    “嘘——”另一个打了个噤声,“闭嘴!你这个蠢货!”
    “反正她都快死了,怕什么?”先前一个嗫嚅道,不敢再说下去。
    苏青桐被这两人一直掳到山坳之中,她心中急动,忙道:“二位大哥,你们知道我并无武功,所以无须担心我会逃跑,我只想在临死之前问清楚在呼勒村袭击我们的是谁?”
    二人面面相觑:“知道了又怎样?”
    “至少死的明白点。”苏青桐向后微不可查地挪了挪,手中已握紧了另一把藏于身侧的匕首。
    其中一人咳了声,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宫里除了
    陛下能调动侍卫,再就是太后娘娘了。”另一个人“啪”地给了他一巴掌,“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难道还怕她出去乱说不成?再说死人还能说什么?”第一个人不服气,提着刀已迅即来到苏青桐面前,然而刀刚刚举起,突然感觉到腿部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只见苏青桐手中的匕首已深深扎入。
    苏青桐瞅准了机会一跃而起,她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但是她仍然绝望地发现身后的杀手在迅速逼近。脚下突然一绊,转眼间刀锋已到身后。她闭上眼凄惶地等待那致命疼痛,却意外地什么都没有等到,她回头看去,只见两名杀手已然倒伏在地面,完全没了声息。
    周遭亮起了一些火光,有兵士齐整地站在面前,从兵士之中缓缓走出一人,正是西平王。
    西平王走近她,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青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你为什么要救我?”
    “若我说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妃,你信不信呢?”西平王煞有其事地望着她,嘴角却带着一丝戏谑。
    “不信。”她扭过头,有些不屑。
    西平王大笑起来:“看来你还不是太蠢。”他扳过苏青桐的肩,“没想到皇帝居然肯因为你连命都不要,我之前真是小觑了你,不过现在还不晚,幸好我将你从太后手中给抢了出来。”
    棋子。苏青桐脑突然浮现出这个词。是的,她不过是枚棋子,生与死的区别只是在于此刻的棋子是否有用对谁有用罢了。想到这里,苏青桐笑了一下,这笑容在白白的月光下森冷彻骨,即便如西平王,心内也被惊动了下。
    “做你的棋子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苏青桐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唇边,“方才那两个人说的可是真的?”
    西平王并未犹豫,道了句:“是。你想要问为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
    “难道不是因为青竹帮?”苏青桐蹙起眉头。
    “青竹帮?”西平王笑起来,“太后才不会关心什么青竹帮,他关心的只是青竹帮中的那个人,以及青竹帮之前的那段过往。”西平王走近一步,“说起来这是桩秘辛呢,二十年前的秘辛。”
    第114章 岁月忽已老
    二十年前。云龙国的皇后,也就是现今的太后年已二十有五,然后膝下尚未有嫡子出生。云龙国当时的皇帝嘴上虽没有说什么,实际却冷落了她很多。
    皇后在一天天的焦虑中度过,时刻担心皇帝会以没有嫡子为由将她的后位废除,没有子女傍身的妃嫔将来的命运会有多么凄惨她不是不知道,因此心中的焦虑便又更深了一层。
    也许是老天开眼,皇后终于怀孕了。有了身孕的皇后重获圣宠,地位自是牢不可破。欣喜的皇后因为这一胎尤其的来之不易,便更是加倍呵护。
    然而不过三个月,皇后的胎突然间便没了。皇后伤心之余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去,其实找一个身体不适安心养胎的理由便不会有人打扰,就连皇帝也乐得用上这个借口可以不用常来看望皇后,因此皇后对外一声称,大家也都安心地接受了。
    只是十月怀胎,总有落地的一天。随着这一天的日益临近,皇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恰在此时,西平王进京述职。西平王在小的时候曾流落在外,受过皇后母家的一饭之恩,因此此番进京,皇后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急秘密召见了西平王。
    西平王听完皇后的担忧后并未马上表态,皇后愣了片刻猛然明白了什么,连忙凑近一步,道:“倘若王爷能解决了此事,日后不仅是几世的荣华,这西南的军权
    也…你看如何?”
    西平王的眉毛挑了挑,仍是没有开口。
    皇后咬咬牙,又道:“只要有嫡子,将来就是主君之位,届时我们母子与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西平王的眸色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开口道:“这事不难办,按着日子找个刚出生的男婴即可,只是事情办完后这该如何把握还要看皇后的态度了。”见西平王同意,皇后自是什么都满口答应。
    西平王领命而去时,皇后不安地将他喊住:“做的干净点。”
    自此便有了后来胡家村的一场杀戮,云家新出生的男孩被强抢入宫,瞒天过海成了皇后十月怀胎的嫡子,取名慕容楚。一向以狠辣著称的西平王果然将事情做的极其干净,使得当年整个胡家村几乎死寂。
    胡家村幸存的几人逃出去后成立了青竹帮,当年刚刚两岁的云家长子云雪岸在二十年后接任了青竹帮帮主之位。与此同时,慕容楚也长大成人,在老皇帝驾崩时宫中形势波云诡谲,幸亏西平王及时赶到京城,与皇后二人终稳定了局势,并将慕容楚推上了高位。
    太后并未食言,西平王在朝中的势力也越来越大,然而野心总是与位高呈正比增长,渐渐的,太后发现自己对于这个西平王已越来越难掌控。另一方面,慕容楚对于这个西平王向来无甚好感,随着自己的成长也开始试图摆脱西平王,这让西平王感到危机在逐渐逼近,因此一直在想办法继续控制慕容楚,直到后来在一次偶然
    的机会中发现了拥有赤玉的苏青桐。
    几乎在同时,太后得到密报,道是当年胡家村逃出去的人中有一个是云家长子,且已来到京城。太后惴惴不安,慕容楚登上帝位不久,地位尚且不稳,而密报能卖给自己也必然能卖给别人,此时若出了什么纰漏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太后毫不犹豫召见了西平王,暗中调动了一些宫中侍卫,以密令的形式多次诛杀云雪岸,终于在塞外呼勒村得了手。
    不过她没有料到苏青桐竟会为了复仇刺伤慕容楚,震怒之下便命内侍对其下了杀手。不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平王怎舍得放弃慕容楚的命门,因此及时出现救下了苏青桐作为自己日后的筹码。
    仿佛如一场大梦,苏青桐刚刚从梦中苏醒,心潮不定。
    西平王低头看她:“怎么,听完以后不想和我走了?不过不要紧,反正这也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