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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这画中女子是谁?”季迎柳忽变得忐忑,小巧的耳珠一瞬红透,隐在发间如同三月枝头桃蕊粉粉~嫩嫩的。
    沈砀竟看的眼热,他移目看向秘报翻了一页,却在暗中留意她的神色:“当朝公主。”
    “啊,怪不得生的这么好看。”季迎柳望着他的眸子乍然显出惊喜来,并无惶恐,仿佛根本不识女子般只是好奇画中女子长相和自己相似。
    随即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微张的檀口缓缓合上,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似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是您心仪的人吗?”
    沈砀眼神变得晦暗,并未回话。
    季迎柳似被人当场抓包的小偷般,急忙垂下眼睫,快步朝后退了半步,杏面上缓缓显出一种与寻常小心翼翼试探他的话不同的神色来,玉润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两朵红晕,艰涩道:“我没.....没别的意思,只是多嘴问问,侯爷不用回答我。”
    “不是。”沈砀见她这般竟莫名心烦意乱,他扯了扯束着脖子的领口,将手中奏报“啪”的一声扔在桌案上。
    季迎柳仿佛被那一声闷响惊醒,她眸子里乍然露出狂喜,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盯着沈砀,仿佛忘了所有语言。蠢笨蠢笨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脸上,看来极可能不是画中的公主,看来是他多虑了。
    “过来帮我研磨。”沈砀烦闷的拾起奏报,忽对自己刚才那一刻的心软的解释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一弱女子,他犯不着为她花费一丝一毫的心思,遂不悦的改口掩饰不自然。
    “啊......不是让我走吗?”季迎柳惊愕出声,须臾洞悉了他意欲,也不挑破,眉眼一弯,腮边的小梨涡险些晃花了沈砀的眼,“我这就来。”
    可沈砀这回甚至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头也未抬的继续看手中奏报。
    须臾,极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走至近前,他眼前缓缓显出一只青葱般的玉手,伴着皂角的清香拿起墨碇,生怕惊动他般没发出一丝声响小心研墨。
    那只玉手离她极近,骨节匀称,指甲粉~嫩圆润,隐有莹润的光华,令沈砀想忽略都难,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瞧,将眼睛放在奏报上,可奏报却怎么都看不下去。
    半晌,季迎柳没听到沈砀动静,轻抬妙~目,轻问:“这墨研的可趁手?”
    沈砀挺直的背脊骤然僵住,目光从她手上再次移到奏报上,可那只玉手却不停在脑中乱晃,半晌他声音低哑道:“下去,以后没我的吩咐,不必来了。”
    ..............
    季迎柳回到屋中,心还砰砰乱跳,方才幸亏她机智,借由那画像上年少的自己,和现在长成后的相貌有些出入,这化解了沈砀的疑惑,要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会直接杀了她吗???季迎柳想到这,后颈蓦的惊出一层冷汗。
    她定了定神,索性不做这等假设,凝神回想方才情景。
    她的画像怎会出现在沈砀手中?
    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先将这问题放到一边,走到脸盆旁,将脸深深埋入冰凉的水里许久,直到混乱如粥的脑海渐渐变得清明,才喘息着抬头拿起棉帕擦拭脸,做完这一切,趁陆果还没回房,就着烛光快速将床底下的纸团踢出,快速打开,一目十行看着......
    沈砀埋在兵部要职的官员名单?
    在她梦中,沈砀确实控制了兵部要职的官员,而这些官员大多贪污受贿,劣迹斑斑,有了把柄在沈砀手中,自然对沈砀俯首帖耳,因此也成为沈砀朝堂上多年屹立不倒的一股势力,可以说沈砀手里若没这股势力,凭他一己之力恐怕也不会篡位成功,把梦里的她逼死,想到这,季迎柳仿佛预见了不久后自己用剑抹脖子死去的惨状,吓得浑身打冷颤。
    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
    季迎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刻意想那个噩梦,望着纸团凝神:这事关沈家生死荣辱的名单,沈砀定藏的严严实实的,皇帝爹令她设法找名单,她要从哪下手?
    “你个小贱蹄子,竟敢偷小姐的首饰,看我不打死你!”脑中这念头还没转完,隔壁房忽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女音。
    “我没有,我真没有,你含血喷人......”接着响起的是陆果哭泣的哀求声。
    沈慕乐身边的陈嬷嬷?
    难道在均州养病的沈慕乐回来了?
    季迎柳忙就着烛火将纸团点燃,急忙推门出去。
    ..............
    “我就说嘛,迎柳怎么可能是公主?”
    这厢,段昭办完沈砀吩咐的差事,将调查来的季迎柳在沈府这几个月的一举一动汇成册子,递给沈砀后,如没骨头般瘫在小榻上,扇着折扇碎碎念:“这世上的人长相相似的多了去了,她长得像公主,并不稀奇。”
    沈砀没理会他,快速翻开册子。
    “对了,迎柳这几个月除了帮助那个叫什么........哦,叫陆果,帮助这个叫陆果的丫鬟做些杂事,其余时间都窝在屋中绣东西,除了今日,还不曾出府和府外的人接触过,怎么可能是借着你手混入沈府的奸细,要我说,侯爷您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到个女子就觉得人家对您居心叵测,这回请您一百个放心,迎柳绝对不是那混入军营蛇蝎心肠的萍儿........”
    提起这个名讳,沈砀抬头冷不丁的看他一眼。
    想起那段惨烈的往事,段昭立马噤声,在沈砀盯视下,懊恼的用折扇轻轻打自己一下嘴,呵呵干笑:“瞧我这张臭嘴,不开哪壶我非要开哪壶,方才的话侯爷您就当我放个屁,什么都没说。”
    沈砀俊眉拧住,骤然出声:“你前一句说了什么?”
    段昭“啊”了一声,疑惑道:“当我是屁?”
    “不对,上一句。”
    “躲在屋中绣东西?”段昭觉得这几日自己越发不了解沈砀了,往日的沈砀清冷自持,极少关切除了家人以外的女子,这么特别关注季迎柳还是平生头一遭。
    “那她就不是了。”而身为京城女子头号香饽饽的沈砀,向来眼界高,怎会关切季迎柳?他只不过是听了段昭呈上来的册子,越发肯定心中猜想,才松了口气,他丢下手中册子,抬手拿起桌案上置放已久的茶汤抿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看向盏中茶汤。
    几片薄如蝉翼的梨片漂浮在茶面上,随着他手晃动的动作,上下缓缓浮动,和平日~他喝的润喉汤味道不同,这应该是她亲手熬好的,甜中带涩,绵~软爽口,只能说味道比平日里的府里丫鬟熬的好喝些,不足为奇。
    可观前日段昭和将士们痛饮的模样,好似不是喝的普通茶汤,而是瑶池琼浆!沈砀尝罢,甚至有些嫌弃的放下茶盏。
    “什么她不是?”段昭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忙从小榻上起身,扇着折扇快步走到沈砀身边,盯着沈砀狐疑道。
    “秘报上说皇帝流落在宫外的公主,生在柳县,被一对赤脚行医的夫妇收养,这对夫妇不会生育,对公主还不错,柳县又是药材之乡,哪儿的普通农户出生的女子自小就被父母逼着学药理,抓药贴补家用,极少会教女子琴棋书画,女红等,所以咱们这位公主自小不擅长这些。”
    “您是说迎柳会女红,排除她是公主的可能?”提起这位公主,段昭醍醐灌顶,疑惑道。随即拿折扇的手轻拍自己脸颊,“说来也怪,这皇帝若真想对付您,直接废黜太子,寻个借口罢了您左都督的职务便是,怎会屈尊降贵想抛出个身份见不得光的公主暗地里对付您?”
    “是不是我们在宫中埋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有误?或者是皇帝怕你帮太子解决兵部出纰漏的事而抛出公主给咱们下的障眼法?目的是不让我们分出精力帮太子?”
    就算障眼法,那也得看他沈砀上不上当!沈砀垂下眼睫,优雅的抿了口茶,嘴上道:“皇上既背着所有人偷偷找回公主,想要用美人计对付我们,我们也趁机把公主寻上一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段昭立马附和,随即皱眉:“不过这公主二年前被皇上接回善京后,人便被藏了起来,恐怕朝中无人知晓这公主现在人在哪里,就算她人现在已混入我们阵营,我们一时也查不出是谁,我们要去哪找?”
    “柳县。”
    与其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捞针的寻人,不如去公主出生地去寻,说不准还能找到公主的一丝蛛丝马迹,段昭用折扇给沈砀比个“高明”的手势,心中大石落下,仰倒在小榻上,笑道:“寻到公主后,您打算怎么处置?”
    “先捉过来关押。”沈砀抿了口水,毫不在意的淡声道,仿佛要捉的不是个活人,而是头牲畜。
    而段昭却对此习以为常。
    沈家因是皇帝外戚,屡遭皇帝猜忌,因此朝中大臣也趁机落井下石,屡次三番陷害沈砀,若非沈砀有过人的手段每次化险为夷,恐怕早死无数回了,而这公主若当真是皇帝欲下在侯爷身边的棋子,不管她目的是什么,将来便是沈家的大祸害,以沈砀心狠手段,定趁着这公主还没祸害他之前,将其揪出,永绝后顾之忧。
    事情谈妥,段昭忽觉口渴,端起桌案上置放的一盏茶,仰头就要喝。
    “你不是还有要事要办吗?怎么还不走?”
    然茶还没喝嘴里,沈砀盯着他手中茶盏,幽幽出声。
    段昭一愣,莫名其妙道:“我喝完再走不行吗?”说罢,当着沈砀的面仰头咕噜咕噜将水一口饮尽,末了,砸吧嘴似乎没喝够,但见沈砀阴沉的脸色,却是不敢赖在这了,临走时忽想起一事:“对了,前几日我给您说的找的赤脚大夫,明日来府给老爷诊病。”
    爹的病确实不能再拖了,沈砀点了点头,段昭正欲离去,一名丫鬟从院外进来,躲在门后柱子旁神色慌张的对开门走出去的他欲言又止,段昭认出这丫鬟是沈老爷身边伺候的香怜,扇着扇子冷声道:“什么事?”
    弓着腰的香怜似吓了一跳,忙从柱子后转出,她抬头看了眼沈砀,慌张道:“迎柳.....迎柳和三小姐的人吵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睁着大眼:亲儿子你确定要把媳妇捉住只关押吗?难道没想过这样那样或者别的什么样?感谢在20200628 09:52:35~20200706 16: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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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季迎柳不爱惹事,可不代表事找她,她怯懦的不敢还手,尤其是面对找茬还打了陆果的刁奴——陈嬷嬷。
    下人的厢房前,十几个丫鬟闻声从屋中~出来,看到陈嬷嬷命下人按着陆果扇耳光,战战兢兢的不敢吭声,季迎柳忙跑过去大力推开陈嬷嬷,将陆果解救出来。
    但还是来得迟了,陆果白润的脸上布满青红交加的巴掌印,看起来触目惊心,季迎柳怒火“蹭”的一声窜至头顶,她一把将陆果扯在身后护着,怒目看向陈嬷嬷:“陆果就算犯了事,也该交给管家处理,陈嬷嬷私刑下人,该当何罪!”
    陈嬷嬷方才被她推搡的险些跌倒,早已怒火中烧,闻言一愣,继而大怒:“你是什么人,竟敢来教训我?”
    “甭管我是谁,你私刑下人就是不对。”季迎柳柳眉一竖,冷言质问,气势竟比沈老夫人更威严几分。陈嬷嬷是沈慕乐的奶娘,在沈府都是别人怕她的份,哪有人敢这般厉声质问她,顿时怕了几分,随即怒不可支一个来历不明的丫鬟她怕什么,指着季迎柳的鼻子,骂道:“来人,将这贱婢给我拿下,掌掴三十。”
    话音方落,见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迟迟都不敢上前,怒火上头的陈嬷嬷心头有一瞬迟疑,只听季迎柳娇~声呵斥下人:“你们尽管上来试试。”
    此话一出,下人们更不敢上前。
    陈嬷嬷惊异不定,这奴婢究竟是什么人?
    一名丫鬟忙凑在陈嬷嬷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
    陈嬷嬷愤怒的脸惊愕一瞬,继而神色微变,诧异的看季迎柳好几眼,连带着语气也没刚才怒意翻腾:“陆果偷小姐的首饰犯了事,你只要把她交出来,让老奴对小姐有个交代,今日的事就到此作罢。”
    季迎柳将陈嬷嬷的迟疑收入眼底,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可此刻她也顾不得细究,只强敛住怒火,冷声质问:“你口口声声说陆果偷了小姐的首饰,可有证据?”
    陈嬷嬷冷笑一声,可态度却比方才恭敬许多,她令人去搜陆果房间,不消片刻,下人从屋中拿出一个包袱,当着院中所有人的面“啪”的一声,摔在她跟前地上。
    如指甲盖般大小的贝母从包袱口滚出,咕噜噜撒了一地。
    “我的川贝.......”一直捂着脸哭泣的陆果,见状神色大变,忙弯腰要去捡,却被季迎柳拽住,身子动弹不得,她泪眼汪汪的盯着,再不敢乱动。
    陈嬷嬷却冷哼一声:“陆果一个月的月银才二两,而这些川贝少说有两三斤,价格早不止二两,这钱她不是偷小姐的首饰变卖来的,是从哪来的?”
    却是近段时日在均州养病的沈慕乐屋中的首饰离奇的少了几件,而陆果之前是侍奉沈慕乐的,陈嬷嬷查偷首饰的小偷时,就查到陆果头上,怀疑是陆果偷了首饰拿去变卖,换了川贝。
    季迎柳还以为陆果犯了什么要紧的事,竟然是因为这个,紧绷的神色一松,了然道:“这川贝是我白日出门时买给陆果的。”
    陈嬷嬷一愣,还没答话,一道娉婷的身影从后院垂花门前施施然走过来,脸露轻蔑道:“你买的?你一个府里最低贱的丫鬟一个月的月银能有多少?”
    陈嬷嬷见得来人,忙屈膝行礼:“小姐。”
    来人却是沈砀一母所出的妹子——前几日听闻沈老爷忽发恶疾连夜从均州赶回沈府的沈慕乐。
    她今日穿一袭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裙,眼梢上挑,杏面桃腮,容貌好是好,却隐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戾气,一看便是不好相处的人。
    季迎柳之前从未见过沈慕乐,对她的了解,也不过是出于那个噩梦。
    梦中,沈慕乐极不喜欢她,平日总给她上眼药欺负她,她觉得沈慕乐不过是个被宠坏的骄纵小女孩,便不曾与她多计较,而她正因她这一丝粗心疏忽,导致后来沈慕乐察觉到她接近沈砀的真实目的,并秘报给了沈砀,进而沈砀和她决裂,篡位成了皇帝,夺了自家的江山,并将她囚禁冷宫.......
    可以说若没沈慕乐,梦中的她便没之后一连串的连锁厄运。
    对于害过她的人,季迎柳向来不心慈手软,可沈砀身边除了段昭外,最接近沈砀的人便是沈慕乐,或许她想查沈砀手中兵部要职官员名单,可以通过沈慕乐的手.......
    忆及此,季迎柳敛住怒意,不卑不亢回道:“不多,也就二两。”
    沈慕乐早听闻季迎柳是二哥救回府的人,这乍一看,人果然生的国色天香,甚至隐隐比善京城最美的福佳公主还要更胜一筹,怪不得一向不近女色的二哥叫她贴身伺候,这般一想,越发看她不顺眼:“那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川贝!”
    这让她怎么回答?
    季迎柳犯了难,她只知晓这沈慕乐对她这般敌视八成有慕兄情结,这才针对她,可她若承认这钱是沈砀之前赏给她的,说不准这沈慕乐在气头上会对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那她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吐不出,便抿紧樱~唇快速思索着对策。
    “怎么,说不出来了?”沈慕乐见她答不出话,下巴仰的高高的,轻蔑的盯着季迎柳讥诮:“还是说你串谋陆果合起伙来偷我的东西被我人赃俱获,不敢招供!”
    “钱是我给她的。”
    这时,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从垂花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