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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凰羽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在自己眼前凝聚成型, 那张脸上分明没有表qíng,目光中却含着冷淡跟嘲讽。
他一刻都没有停下脚步,只因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这些问题质问再多遍也不会有意义。
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就这样冰冷地注视着他,直到他走过这一段路,才消隐在云雾中。
除却风声,耳边再也没有声音了。
寂静,无声,就连像他这样神魂在天魔核里孕育了那么久的存在,在这沉默之中,都感到这种静穆的痛苦。
那双像是蕴藏着星辰的眼眸里没有半分qíng绪,在风中继续背着身上的人向山顶走去。
微微的摇晃。
楚承赫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宽阔的背上,眼前是氤氲着幽蓝色泽的黑发,再过去是被面具挡住了的脸,薄凰羽背起了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楚承赫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世界也很奇怪,居然是灰暗的颜色。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死了。
楚承赫:
他打开了游戏界面,果然看到自己头像上方的debuff已经消失了,彻底的死亡驱散了他伤口上附着的规则之力。他无语了两秒,选择了复活,没想到世界规则竟然没有把自己给踢出去。下一秒,他就感到胸口伤口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在提醒着他重回人间。
唔
楚承赫没能抗住,发出了一声闷哼,同时感到因为规则之力的消散,身体已经开始自动恢复。
背着他的人在攀登这石阶的人听到了这一声闷哼,察觉到他醒来,于是低沉地开口道:你醒了。
楚承赫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等着那阵剧痛过去才开口道:抱歉,刚刚昏过去了,让你背着我走。
薄凰羽道:没事,不用下来。
他刚刚在无边的寂静中走了一路,现在楚承赫醒来了却被伤口的痛楚折磨着,无力说话,依旧是沉默。
等到身体适应了这样的痛苦,楚承赫才趴在他的背上略微回头看了看他们走过的路,那些台阶隐没在了云雾之下,竟然是已经走过了一半。
他保持着眼下的姿势,突然开口道:谢谢。
背着他的人没有说话,楚承赫又道:放我下来,你背着我走了一路,不累吗?毕竟他一上这台阶,体内的元力就全部消散了,完全变回了ròu体凡胎。
薄凰羽的声音这才从前方传来,低沉而富有磁xing,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的身体比你的qiáng悍。
楚承赫不信:你是练体派?
现在仙界的人哪里还有炼体的,他们都习惯了依赖法宝。他想了想,又在脑内呼唤了一下666,666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他听见薄凰羽说道:我不是仙。
楚承赫沉默了,他伏在他坚实的背上,感受着风从脸颊旁边chuī过,耳边听到像是无数呢喃的声音。这些声音在脑海里不停回响,只是离得远了,所以听不大清,并不叫他放在心上。
他说:我猜过你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gān脆说出来所以你是什么,妖?魔?
薄凰羽说道:我是魔。
楚承赫眯起了眼睛:你是魔,然后你会陷在梦境里,还有前世记忆?
这简直违反了所有对天魔的设定。
薄凰羽似乎也知道各种的不寻常,只平静地道:若不是事有反常,我也不会来仙界,更不会跟你来这万仙战。
蜿蜒石阶上,黑衣男子背着身上的红衣青年,不疾不徐地攀登着,每一步踏出去都很稳。他听见背后的人笑了一声,说道:就算你是个反常的天魔,我也jiāo你这个朋友,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只是刚才我没醒的时候,你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就不觉得枯燥难受吗?这条问心阶上虽然没有野shòu出没,但是有很多声音想蒙蔽你的心智,让人发疯吧?
薄凰羽直视前方,没说刚才幻听时自己听见的是他的声音:万般假象,皆如梦幻,那些声音问你问题,你若是不回答,他们自然也就消散了。天魔跟你们人不一样,我们的qíng绪很少,这问心阶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
就算他被迷惑,也只会被那些梦境给迷惑。
只有梦境里那些激烈的qíng感,才会让他有所触动。
楚承赫哂道:即使不被迷惑,要背着个跟死了差不多的人在这条路上走,也太枯燥了。
薄凰羽背着他,说道:我习惯了。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不记得自己的前世,但是他在这问心阶上眼前却闪现过了很多他经历过的战役片段。背着死去的同僚的尸体,在尸山血海中前行,那些才是真正的漫长绝望,连杀戮跟反抗都变成了机械动作。
战争枯燥,而且离死亡很近,他像是陷入一个无尽的僵局里,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可他不能后退,因为一后退,在他身后那些要守护的东西就会被毁灭。
楚承赫:???
他这下是真的好奇他的前世今生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魔族很少过境,所以楚承赫并没有什么机会跟天魔接触,当他知道薄凰羽的身份之后,就问了他不少关于天魔的问题,薄凰羽有问必答。
楚承赫再次问起了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薄凰羽道:你没有见过天魔,无论是哪一个部族的天魔,身上都会带着魔纹。
楚承赫从666那里见过这个设定,但无法将这个跟他的面具联系在一起:这跟你戴着面具有什么关系?
薄凰羽平静地道:我这个部族脸上都会有魔纹,而我跟他们不同,我并没有魔纹。
楚承赫懂了,伏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原来如此。
凭借身前的人在时间之龙那里展露的实力,他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不低,所以说在他脸上没有生长魔纹,自然就跟其他的天魔不一样,想要成为他们的统领者,受到的质疑就会更大,所以他才会这样子一直戴着面具。
楚承赫闭着眼,拖长了声音对自己这个朋友说道: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尊者,那还怕什么质疑?不如就把面具摘下来算了。
若是在平时,他不会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只是他们谁都不知道还要在这石阶上走多久,只怕还要找很多话题来消磨时间。
他听薄凰羽低声道:当你戴着面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摘下来反而让你觉得不自在,还是戴着更好。
这倒是实话。
时间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楚承赫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云雾散去,景色变得开朗。这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石阶终于到了顶,离山顶就剩下这数百阶的距离,薄凰羽停住了脚步,两人都望着那方向。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
雪越下越大,冰凉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很快就堆积起来。风也很大,chuī乱了两人的头发,楚承赫看着那雪花在他的发间,在他的肩头,堆积成白色。
他们的长发有一些纠缠在了一起,楚承赫自己的头发本来就是白色的,眼前的人的头发也渐渐染上了白色。薄凰羽感到背上的人伸手拂去了自己肩上的雪,说道:你现在不仅是跟我同生共死,而且还跟我从天光乍破走到了暮雪白头,这jiāoqíng可深了。
薄凰羽听他的话,心脏又感到一阵躁动。
楚承赫看了看自己的血条,这时候已经回满了,虽然比起之前降了一大截。他拍了拍薄凰羽的肩,说道: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毕竟都最后一段路了,要是不自己走上去,好像也太不诚心了。
薄凰羽把他放下来,在已经熟悉的温度从背上离开的时候感到了不习惯,就像他戴久的面具一样,他看着楚承赫自己站定了,而他胸口的伤已经消失了,不知他是做了什么,竟然能将这规则之力驱散。
楚承赫眯着眼睛,在风雪之中看着这一片平静的山巅,对身旁的人说道:走吧,上去。
风雪chuī拂,等他们完全走过了这剩下的问心阶,攀到了峰顶,正好大雪稍停,露出了阳光。两人站在问心阶尽头,只见峰顶立着一树,一人,那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树下,一袭白衣,仿佛在专程等着他们。
两人都不知道这是谁,然而楚承赫刚想开口,就看到那人微微侧过身来,接着一甩袖,他就感到一阵疾风扑过,身旁的薄凰羽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驱逐!
楚承赫瞳孔微微收缩,一下戒备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山顶等着他们的人会把薄凰羽赶出去,下一刻却听生死剑在自己脑海里欢喜地叫道:啊,是主人!
这两把剑自己跳了出来,就地一滚,变成了两个小童,登登地跑过去抱住对方的腿,一叠声地叫道:主人主人!
那人抬手摸了摸他们的头,然后才从原地完全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俊美出尘的面孔。
楚承赫看着他,这白衣人光是站在那里,只是一个动作就轻易牵动了这天地之间的规则,这个人如果不说其他的话,完全就是一个化成了人形的荒shòu。
只是他知道,荒shòu无法化成人形,而此人所掌控的规则也并不单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有半分杀意。楚承赫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规则执掌者。
天地间只有两位执掌者,一个在无涯宫,一个在中央灵洲。传说中的无涯宫悬浮在天上,寂静冷清,宫中也没有立着这样一座高达万顷的山。楚承赫感到一阵荒谬,想不到千机楼竟然是直接把他们送进了中央灵洲,除了这里,哪里还会有这样的盛景,还会圈养着这么多的上古荒shòu呢?
中央灵洲的主人抚摸了生死剑化成的小童片刻,收回了手,站在原地看向了楚承赫。生死剑童子也抓着他的袍角,站在原地,回过头来看红衣青年。
楚承赫挑了挑眉,开口问道:中央灵洲?
对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点头道:没错,中央灵洲,我是这里的主人。
楚承赫看着中央灵洲之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困惑:阁下把我的同伴踢出去做什么?明明我跟他之间,我才是作弊走上来的,不是吗?
薄凰羽实打实的走了完整的问心阶,倒是他,中间四分之三的路程都是被他背上来,就算要踢也应该他被踢出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