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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当年最后带走他的人到底是谁,这些年又有没有对他讲过那些惨痛的身世过往。
青年抱歉地笑了一下,开口认认真真地自我介绍:在下苏倾,苏杭的苏,倾慕的倾。
杨倾说着这与事实不符的解释,心里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好在,义父只是给了他个假姓,没将名字也一并改了这样在听到别人叫自己的时候,倒不至于一时反应不过来。
而听到这与当年父亲如出一辙的解释,苏雅覃鼻子却是一酸她今天似乎格外的多愁善感,快要把过去十八年的柔软都用尽了。
我弟弟长得可真俊,气质也这么好,这样恍惚地看过去,好像又是当年洵洵儒雅的父亲微笑着在与自己谈心。
而且自己和他长得还真有点像呢,第一眼看过来,一定会有亲近感的吧?
她努力让自己温柔地对上弟弟像小鹿一样湿漉漉怯生生的目光,安慰地眨眨眼。
咦?
苏阁主终于发觉了有哪里不对,虽然从刚才起弟弟就一直在尽力循着自己的方向把视线投过来,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似乎一直对不上焦,现在也只是在自己的脸庞周围飘忽着,根本不知该落到何处!
我三个月前刚出了家门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杨倾的话被打断了,那个声音很温柔好听的女子忽然急切地站起来,直接上前捧住他的脸,好像想要确定什么事。
他吓了一跳,有些不适应地躲了一下,可那女子手劲大得出奇,察觉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也就放松了身体任她察看。
确确实看不见了,杨倾轻声解释着,努力想要安慰她,没关系的,其实也没多大影响,我的听觉很灵敏,一样可以正常生活。
他直觉地不想让这个救了自己的女子伤心她就是苏雅覃吧,那个被自己假扮弟弟的人,那个自己的暗杀对象。
杨倾心里很抱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这个使他心怀歉意的姑娘好受一点。
怎么为什么受到伤害的是他,可试图安慰别人的也是他呢
别说了!苏雅覃受不了地再一次打断他,发现对方似乎一下子被自己吓住了,又连忙放缓了语气,却还是有些压抑不住的气急败坏,是那些人对吗,那些在那天追你的人,他们真的给你下了追魂蛊?
追魂蛊?杨倾装作很疑惑的样子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不涉江湖的读书人,我、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们,十天前他们忽然冒出来,既不劫财也不问话,可他们知道我的名字,似乎又没有认错人。
苏雅覃气得牙齿都在打战,她决心先把事qíng问清楚,然后
然后不论这件事是谁做的,她都一定要让对方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心qíng略微平静下来:抱抱歉,我反应有点过了,你能说说吗?把这件事的始末讲给我听。
杨倾有些为难道:这这并没有什么好讲的
我没有恶意,苏雅覃尽力用自己最真诚的声音去诱拐单纯的弟弟,只是、只是抓去你的那些人好像也是我的仇家,我若是不把事qíng弄清楚了,怕是也有一天会有这样的遭遇你不会不帮我的吧?
虽然刚相处没多长时间,但她已经摸清楚了弟弟的xing格,这个时候说是为他好还真未必有用,只有用自己这个恩人的安危来说话,才能得到想要的qíng报。
咳,虽然对和自己的弟弟都耍心机感到有点抱歉,但这也都是为了他好嘛。
对方果然上勾了。
杨倾心怀忐忑地把义父事先jiāo给他的话都说出来其实他真的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这是天生的,怎么教都教不过来,小时候也不知为了伪装训练挨了多少罚,可最后还是杨逾先投降了,放弃了把他训练成全能型的杀手这一诱人的计划。
但现在他眼睛看不见,扮演的又是这么一个极易招致同qíng的角色,那些躲闪和愧疚都很容易被从另外的方向理解,至少一直以来对谎言都有着卓越辨别能力的天机阁主,没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一点不妥。
当然,这也有她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弟弟有可能骗自己的原因。
苏雅覃很快根据他的话自己拼凑出来一个完美的解释:那些不由分说忽然把弟弟绑走的黑衣人一定是当年父亲的仇家虽然不知道一直为官清正又与人为善的父亲是怎么惹上这群穷凶极恶的人的,但官场上复杂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更别说父亲那么副xing子,无意中得罪了谁都不足为奇。
而根据弟弟所说,他从小都是在师门被养大的,关于这个师门在哪里却是咬紧牙关不肯透露半句话,不过江湖中有着奇奇怪怪规矩的门派多了去了,从弟弟的描述来看,他的师门一定是个隐世不出的奇人异士聚集之处,虽然他并没有学到多少武艺,但以苏雅覃的眼光来看,他的师父关于文和礼节方面的修养都堪称当世大家。
这样也好她心里有点诡异的欣慰,江湖中的风雨厮杀并不是多么让人向往的东西,弟弟的师父明显只是想把这个太傅之后培养成与其父一样的王佐之才,况且由于他一直体弱,怕也是出于心疼的缘故才没让他遭受那些打熬筋骨的苦练。
从现在的效果来看,那位前辈真的做得很成功。
三月前出师,开始一边游历一边增长见识,嗯也很合理。
杨倾的面色忽然有些红了,腼腆而满是憧憬地结束了他的描述:当时师父还让我到江南去找天机阁主,他说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
第78章 风动庙堂江湖7
相认到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苏雅覃还没反应过来, 她的名字就已经从弟弟口中说了出来。
杨倾的眼睛很亮虽然他看不见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 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了那样一个人: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师父,有一直期待着自己的姐姐。
但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偷窃者,卑微地窃取着这些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幸福。
想到这儿, 他的心qíng又低沉下去。
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世上没人爱他, 没人期待他,他只能这样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 因为别人的身份而得到这些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
但那终究不是他的杨倾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控制不住地想到之后得知真相的苏雅覃会怎么对待自己。
她一定会很愤怒,会恨到想要杀了自己吧。
杨公子的脑dòng开得有点远, 可他并没有时间想太久, 因为对面的女人已经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他一下子就僵住了,真真切切的。
啊啊啊简直纠结死了啊!甘松在沈悠的识海里气得跳脚, 恨不得自己冲出来把两个人绕得七拐八歪的念头全部理清楚这种重重叠叠的误会什么的最糟心了!就不能好好地走个剧qíng吗!
沈悠没理他,只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既渴望亲qíng关爱又担心被那温度灼伤的年轻人,在这样的qíng形下手足无措。
您?
我是你姐姐啊倾儿苏雅覃紧紧地搂着他不撒手, 你知道我?你居然知道我!太好了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
她怀里的青年吓了一跳:你就是你知道这件事儿吗?
苏雅覃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笑得无比幸福:我知道, 但知道得不多,那天在断qíng崖下,看见你手里的家传玉佩,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弟弟了。
是么杨倾的眼神有些迷离, 他任由苏雅覃抱着,却也没有回应的动作,可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呢,我是说,玉佩毕竟是死物,万一、万一只是有其他人拿到了那玉佩
苏雅覃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实在不明白他在纠结些什么:怎么会呢,看你当时那么宝贝的样子,玉佩对你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啦,我有可靠消息知道你那天下午会从断qíng崖下经过,当时走在那儿,我整个心都飘到你身上去了,根本不知道跟别人说了些什么。
杨倾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很少有人会跟他这样直接地表达qíng感,还是这样温暖而炽热的、能让人从心底里暖和起来。
他该怎么回答呢?我也很想你,也很想见到你?
可总感觉这样的反应太苍白了。
从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去爱别人,或是怎样接受别人的爱,他只是听着对面的女人说话便会莫名感觉心脏受到震动,可轮到他自己,又觉得怎么都无法表达出真切的感qíng。
最重要的是他哪有什么真切的感qíng。
杨倾一直保持着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清醒对他自己残忍他在渴望着能多用这个身份偷来一点儿想要的温暖的同时,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刺杀而展开的表演。
刺杀。
他将会亲手把利刃送入这个女人的胸膛,无论她现在的怀抱有多柔软,无论她的声音是多么让人心安。
因为那是义父要求他做的,即使是豁出命去他也得成功。
最后他只是尽量自然地抬起手来,在女子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哭了吗?别哭了。
我才没哭,苏雅覃反手抹掉差点流下来的眼泪,嗔怪地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别把你姐姐想得那么没用,我和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可不一样。
杨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苏雅覃却看呆了,她今天无数次地感叹过弟弟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可还从没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
他们是那样相像,从外貌到灵魂,像是同一条玉脉同时孕育的两块玉髓,夺天地之造化,只需要站在那儿便足以夺去任何人的目光。
她看着这样的弟弟,几乎都要痴了。
杨倾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似乎发生了变化,可他不知道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他笑一笑,还把这位名震江湖的天机阁主给吓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