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定厥家
年轻人摸着绯色圆领袍上的金带, 身后的人替他撑着纸伞,慢悠悠的走进韩宅。
“先生!”
刚一入院,便听见中堂内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赵王走近, 楞看着平日里从容不迫的韩汜如今正被妻子数落训斥。
“我这妹妹自幼受宠, 平日里刁蛮任性惯了,还请先生多多担待。”
韩汜轻轻摇头,“王爷这个时辰来找下官?”
“本王如今顺利出廷入了军府, 那楚王也离京了,只是这立后大典…三司一直推脱说没钱操办。”
“人选已定,马上进入兰秋, 大典的时间再推也推不到明年。”
“说的也是,现在看着楚王离去,本王心里真是高兴, 谁让他前阵子还框我四千金,作茧自缚...”
韩汜吸了一口气,合着袖子走到长廊边, 被风吹斜的雨时而飘入, 其中有三两滴滴到了他的靴子上,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韩汜侧头, “这说的可不就是, 三王吗?”
赵王亮着眼珠子, 不解道:“先生此话何意?”
“楚王被外派, 去了哪儿?”
“去岐山做知县啊...”
“凤鸣岐山。”韩汜看着庭院里葱郁的树, “三王可听过?”
“传说周文王在岐山时, 有凤凰来岐山。”赵王突然意识道:“岐山, 周文王?”
韩汜伸出手装着雨水,旋即在柱子内侧未被打湿的一面写了一个字,一边道:
“绥万邦,屡丰年。
天命匪解,桓桓武王。
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
于昭于天,皇以间之。”
看着圆柱上巴掌大的字,赵王旋即大惊失色道:“难道陛下这些年是故意疏远他的?而实际上却是在暗中保护他,让我跟太子死斗,等我们两败俱伤,好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位。”突然想起来自己求娶萧幼清皇帝不但不允还将其许配给了楚王。
“若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不行,”赵王轻挑起眉头,“有凤凰到岐山不过只是胜利者诓骗世人夺取人心的一个谎言而已,他有命去,”旋即阴冷下眸子,“可不见得还有命回来!”
韩汜便转身叫住赵王,“三王要做什么?”
赵王站定,旋即回过身,站在长廊中间看着韩汜,“永绝后患。”
“三王又想跟陛下作对吗?”
赵王冷冷道:“没了楚王,就只剩本王跟太子,没了楚王,太子那个蠢货本王会怕吗?”
韩汜低头,转身看向庭院,“是啊,三王也知道没了楚王官家就剩两个皇子了,储君不足为惧,中书自然也不足为惧,没了楚王,再斗倒太子,这东宫自然就是三王的了。”
赵王听出了韩汜话里有话旋即反问,“难道不是?”
韩汜侧过头,再次反问道:“以陛下对先皇后的敬重,会轻易更换储贰?”旋即冷下脸,“威胁到了皇权,哪怕只是一点点风声,三王也该明白后果,以陛下当年对二王何等的宠爱,结果呢?”
“二哥的死是宫闱秘闻,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赵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下官并不知道,这是下官从陛下的所念之中,”韩汜抬眼,“猜到的。”
对于韩汜的聪明赵王很是清楚,韩汜又日日在御前,所以并未赶到生疑,但还是有些不满,遂不耐烦道:“那依先生所言,本王要怎么办?”
“世上无透风的墙,故而暗中行事,一旦点火照亮,便只能束手就擒,再无回旋的余地。”
事态似乎越说越严重,赵王上挑着剑眉,“暗中不行,那么就只能在明处了?”
“韩景明虽不是君子,但行事,还是比较光明磊落的。”
赵王便低着勾嘴一笑,“还是头一次听到先生自夸呢。”旋即又笑止,冷冷道:“楚王手中有隆德公的兵权,如今三司也已差不多归顺于他,比之太子这才是一块硬骨头,东京城遍地都是皇城司的眼线,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不抓住,是何道理?”
韩汜便低头浅笑,“三王只看着楚王,是否忽视了什么呢?”
韩汜瞬间冷下从容不迫的脸,“三王还真的以为太子会蠢到连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对手都放过吗,轻视敌人,就是失败的开始。”
“不要忘了,在陛下手中你们是三足鼎立,除非三王能够做到密不透风,倘若做不到...”韩汜轻抬头,诡异的笑道:“必亡!”
赵王楞在原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汜便合着袖子,轻缓语气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三王只比太子好那么一点,那就是不会自大,可话又说回来,高祖何以立汉,凭的不就是知人善用四个字么?”
“知人善用…”赵王拢起双目。
“太子刚愎自用,不善从,不听从,不喜从谋臣之谏,为人又多疑,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韩汜转头看向赵王,眯眼道:“永远都不要小瞧一怒而诸侯惧的,谋士!”
“身处权利的漩涡中,如果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万全之策,又哪里能够笑到,最后呢?”
以为看透了韩汜的赵王愈发吃惊的看着他,至此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对他仍是一无所知的,韩汜的笑令人发指,想起了舅舅的话,聪明人不好掌控,他便问道:“高祖立汉,那先生会是...本王的子房么?”
韩汜转身朝赵王拱手,“韩汜不才,虽未有子房的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然也有满腹经纶,周旋于朝堂,足矣。”
赵王走近韩汜,旋即拱手道:“若本王有嫡出子嗣诞下,愿聘先生为其师,本王日后所行,皆会先告知先生,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韩汜便伸出双手托扶,“下官定倾尽囊中所有,为三王夺得东宫储君之位。”
赵王抬头问道:“那现在本王要做什么呢?”
韩汜直起身。负手道:“心慌之人,行事便会急躁,小丑如今只是上了房梁,群狼捕猎,有杀心的可不止一狼,三王何不,多等等时机呢?”
赵王看着韩汜,“那便依先生的意思,静待时机。”
韩汜转身走入屋内,负手背对着赵王,“下官无意与泰山闲谈时得知,这一任的御史中丞,曾是成亲王府的僚属,是成亲王的旧部,与泰山一同长大。”
赵王便也跟着入内,“此事我知道,但御史中丞为人耿直和陈煜是一个作派...”旋即抬头,“难道说他是王叔的…怪不得从前见不到有人弹劾太子,如今那奏疏可是一本接着一本出现在文德殿,看来本王这个王叔,还真是识时务的俊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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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置备的炭火盆上面烘烤着一张被打湿的信,笔墨遇水渲染开来,许多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阿嚏!”
“阿郎快把这大氅穿上吧,可别染上风寒了。”
楚王摇头。
“那把这个湿衣服给奴婢吧,奴婢拿去洗了...”
楚王抱着衣服仍旧摇头。
小六子便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这衣服是出门时王妃替楚王穿的,上边还留着她的味道,可是经过这一场大雨,以及往后久远的时日,还能剩下什么呢。
楚王低头看着已经去了根茎变得干巴的白花发愣。
“阿郎,奴婢听人说这个叫无义草,大娘子送这花...”
店家亲自送来了一筐木炭,笑呵呵道:“小官人要的炭,这种不会生烟呛着人。”
小六子便上前,打算训斥他私自入内的。
“小官人手里拿的,是曼陀罗华吧,可得小心了,这个东西有剧毒。”
曼陀罗华,很是耳熟的名字,想到昨夜楚王便惊的抬头,“你知道这花?”
店家点头,“老朽不才,开这家茶馆前曾与寺庙里的长老学过几年佛法。”店家看着楚王手里的花摸着白胡缓缓解释道:”此物是先开花至花落后才长叶,花叶永不相见故而有无义草之称,是佛家天界四华之一,小官人手中的白花则为曼陀罗华。”
“曼陀罗华…它有什么意思?”
“《法华经》的释义里曼陀罗华是适意的意思,它包含着洞察幽明,超然觉悟,幻化无穷的精神。”
楚王低头,看着花又看到了那信上模糊的字迹,抬头问道:“那,曼珠沙华呢?”
小六子见楚王对他有兴趣,便撤开搬来了一张凳子,店家走近坐下,指了指楚王手中的花,“除了小官人手中的白色的曼陀罗华,还有红色的赤箭,也就是小官人所问的曼珠沙华,在《法华经》的释义里,曼珠沙华传说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盛开在七月,生长于夏日,盛开时往往是满满一大片,鲜红如血,覆满大地,这也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当灵魂踏上黄泉,渡过忘川,便会忘却生前的种种,而将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地狱亡灵之花,据说此花能够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曼珠沙华是地狱的召唤,也就是死亡的前兆,若是心爱之人相赠,这段感情定然悲苦,而曼陀罗华则相反,它代表着思念。”
小六子摸着头听他解释了一大堆,没听出个所以然,“不就是一颗有毒的草嘛,还什么魔啊,地狱的,也就只有佛家尽说些这种稀奇古怪的话。”
店家笑了笑,“这位小官人说的也在理,在常人眼里它其实就是一颗普通的毒草。”店家又看着楚王呆愣的模样,便猜道:“小官人才大婚不久吧,这花是离别前娘子所赠?”
“你…你怎么知道?”
“老朽看着小官人的年纪以及眼里的伤情猜的,能将此花离别前送出,应该是个信奉佛法而,对你温柔的人。”店家故意停顿,别有深意的看着楚王。
楚王睁着眸子,迟疑的问道:“对我温柔?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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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六:“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
就是彼岸花啦,
曼陀罗有很多种哦,曼陀罗华是白色的彼岸花,曼珠沙华是红色的。
小楚:“突然觉得我老婆很可怕!!!”
王妃姐姐的主场快要到了(也不是主场,其实我把她当女二来写的来着。)
今天韩舍人膨胀的很。
赵王:“先生不爱我了,竟然骂我跟太子一样的蠢…”
其实韩汜说的没有错,太子很刚愎自用,不会主动去找谋臣,赵王都是上赶着去小韩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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