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定厥家
刘书柏用地方语言吩咐几个衙役帮忙抬东西, 旋即带着她走进衙门大堂,大堂后沿中轴线最北端有一道宅门,宅门的格局与县衙的头门一样, 是三开间六扇门的大门。
主薄将宅门的钥匙交给楚王, “宅门内是后衙, 也就是知县您日后的居所。”
小六子上前接过钥匙,看着门扇上有个带轴的桶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主薄看着小六子, “哦,这是传递公文与信件的转桶。”
“这有什么用?”
“转桶一半在内一半在外,如果有人要送公文给县令, 就将公文放在转桶里,再打一下宅门外这个梆子,里面的人就能听见声音了。”
“为何要如此麻烦?”
“这是地方的规矩, 因为宅门内的后衙除了县令的亲信与仆从,就连下官与衙役们都是不得入内的。”刘书柏又朝楚王道:“知县一定是久居京城第一次到地方来的吧?”
“去过四川,不过没有接触过县衙...”
“下官看那调任上写的, 魏知县年才至弱冠就于新科中三甲同进士出身, 如此年轻, 想来应该还未婚配,”主薄看着楚王一表人才, 若有妻室, 那么他到偏远地区赴任肯定会带着妻室一同来, “下官斗胆一问, 魏知县的令尊与令堂可还...”
楚王挑起眉头, “刘主薄, 本官是来这里任职的, 不是来这儿给你说家事的。”
“下官失礼了。”
楚王旋即又和声的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家中已有妻室,且是嫡妻,本官曾与她立下誓言,此生都不会纳妾,不过,家中虽只有娘子一人,但与她相知相守,觉得只能携手一生仍旧太短。”
原来已有妻室,听着这个朝廷委派来的知县毫无顾忌的解释,刘书柏尴尬的笑问道:“这般听来,想必知县与大娘子感情深厚,这次赴任怎的...”
楚王轻轻拢起眉头,笑道:“娘子体弱,我与父亲大人不舍她舟车劳顿,便让她安心的待在家中静养。”
“能得知县如此深爱,想必大娘子定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
楚王将眉毛展开,“那是自然,她是我见过的...”楚王低下头勾嘴轻轻一笑,“最温柔的女子。”
几个衙役将东西搬至宅门口停下,由知县带来的几个仆从接收抬进去。
“奴婢看那刘主薄看阿郎的样子,八成是看上您了,他那个年岁,估摸着家里还有个待嫁的姑娘吧。”
“出到地方,你这自称就该改口了。”
小六子便朝她行着外面的揖礼,“是,小的,知道了。”
又问道:“那饭还去吃吗?”
“我刚来此地,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刘书柏是岐山本地人,今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帮忙,所以暂时不能得罪。”
她又看着跟随她一起来的府卫,也是她的心腹,“你们就留在后衙看守,这里厨房什么的应该都有。”她又朝小六子道:“六子,多给他们些银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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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
梁宅的书斋内,正持笔书写的人在听见有脚步声入内后连忙将纸条压入了书底。
柳氏端着一碗羹汤入内,轻轻放下,“给你熬了一点下火的粥。”
梁文傅笑眯眯的端起,“还是四娘体贴我。”舀起一勺子尝了觉得味道十分好,便就着碗一口喝了,“果真是好喝。”
“妾听说...楚王去了扶风郡。”
梁文傅端碗的手一僵,旋即将碗放下,淡下笑容,点头道:“嗯,去了扶风郡下的一个县做知县。”
“皇子外派其实可以视为对其的历练,只有深入民间方可知民间疾苦,太子不曾,赵王也不曾,太子主政,赵王主军,而楚王...”梁文傅侧过头,“兼之。”
“即便这样,你仍旧还要辅佐太子么?”
梁文傅低下头,“为人臣者,择主而事,陛下是君,太子是储君,君为臣纲,天经地义。”又道:“楚王若争位,以庶出之身,实则是谋逆!”
“梁郎还记得答应妾的话吗?”
梁文傅从座上起身,走至窗边,侧身道:“四娘只要安心的待在宅子里就行了,外面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无需你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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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书柏身为岐山县主薄,家中的宅子并不大,奴仆也只有寥寥几人,经询问才得知,刘书柏年轻时丧妻未得子嗣,续弦再续后至中年妻子又病故,亡妻留下了一双儿女,自此之后再未续弦。
如小六子所言,刘书柏的幼女如今尚待字闺中。
刘宅的院里,女子见父亲带了两个年轻的陌生男子回家,便凑到他身后小声问道:“爹爹,他们是谁?”
“这是新任的岐山知县魏潜魏知县,旁边这位是知县的伴读,他们是从东京城来的。”
凤翔当地的话,楚王只听懂了女子的疑问。
女子旋即朝前行礼,“奴家刘氏,见过魏知县。”
刘书柏随和儒雅,一股子儒生气,教的女儿也是,不过这中原雅音倒是学的不错,楚王便轻轻点头,“今日来得匆忙,多有叨扰。”
“能得知县大驾光临,是下官的福分,只是如有不周之处还请知县多多海涵。”
在楚王应答刘书柏到他家吃饭时他便派人回家报了信,预备了满满一桌饭菜。
“刘主薄太客气了。”
“初次见面,也不知道知县喜欢吃什么,便让小女照着东京城里的食谱做了些,下官这女儿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钻研吃食。”
说到吃,楚王也想起了一个人,“我在东京城有个邻居,对吃食也是极为上心,不是厨子却做得一手好菜,不过比起他,还是我家娘子的厨艺更佳。”
“魏知县的十句话里总有一句是离不开自己娘子的,倒真让下官羡慕。”
“失礼了,让主薄触及到伤心的往事。”
刘书柏轻摇头,“知县快快用餐吧,一会儿下官便与您讲讲岐山治下的几个乡。”
楚王点头。
从刘宅回到衙门,刘书柏带着走到大堂旁侧的一间屋子,里面有将岐山的地形沙盘,“扶风郡治下一共九县,岐山是除却扶风县的第二大县,岐山县治下有尚善,怀贤,崇德,栖凤四乡。”
“下官已经命人去下去各乡将里正,户长,乡书手以及耆长唤来见您。”
“县下面是乡,乡下面还有这么多官么...”楚王惊疑的看着刘书柏。
“这些是乡役,算不得官,负责本乡的课督赋税,追铺盗贼。”刘书柏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岐山县是富县,知县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岐山的往事,因此有许多人慕名而来,隐居在此,暗石藏疑虎,盘根似卧龙。”
“是吗?”楚王走出大堂,转头看着岐山北面的高山,“藏龙卧虎啊,只是不知有没有龙虎...”
刘书柏跟随着走出,问道:“知县来岐山赴任前去了凤翔府知府事家中拜访么?”
“凤翔知府?”楚王摇头,“我到凤翔府后便直奔扶风郡了,没有去什么知府家里!”
刘书柏也不奇怪,只当他是年轻,不懂官场,“知县虽是京中调来的,不过岐山既然归属扶风郡与凤翔府,还是应当去拜访一下当地的知府比较好。”
“我要是不去会怎么样呢?”
“这...”
楚王转头负手背对着太阳落山的位置,意有所指道:“为官者,上为国尽忠,下为民谋福,当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若那知府因为我不去拜访而因此刁难,德不配位,嫣能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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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至楚王到扶风郡已过去小半月。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躺在榻上,“岐山如何?”
“未有异动,一切安好。”
“其他人呢?”
萧显符抬头,见殿内除了皇帝没其他人了,“太子在开封府,三王在枢密院,各司其职,除了三王会时常去昭庆坊找起居郎,太子倒是只在开封府与东宫两处奔走。”
皇帝便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岐山那边不用派人盯着了。”
“是。”
萧显符走后,柱子的帷帐内走出一个合着袖子绿袍官员。
“韩卿有话要说吗?”
“天子圣明,臣的话,说完了。”
皇帝便坐起,撇头看了他一眼,旋即起身伸了伸腰,“朕要是圣明,也就不会把控不住局面。”
皇帝坐到桌前,缓缓道:“翰林医官使告诉朕,东宫良娣腹中胎儿的脉像强健,极有可能是个男胎。”
“臣,恭喜陛下。”
皇帝却觉得不是什么可喜之事,摇头道:“平常人家儿孙满堂的热闹是福气,而朕这个家,子嗣一多,便心怀各异啊。”
如今楚王离京,太子与赵王不敢做什么,朝中才得以安宁,皇帝揉着额头浅浅一笑,这便是他想要的局面,三人对峙各怀鬼胎,皆不敢轻举妄动,都想等着对方露出马脚,自己好做那螳螂捕蝉的黄雀在后。
“难得东京城能有如此的安宁,倘若东宫这次诞下的是皇长孙...”皇帝轻抬头侧看向韩汜,微眯起双眼问道:“朕记得韩卿说过,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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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离的门,也是一种尊卑有序,没有内鬼的话,公文不会像电视剧那样那么容易丢失的。
中原雅音(唐宋时期的官方语言)想做官得先学雅言,也就是明清时称的官话。
宋代有县丞但基本不设,以主薄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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