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荣吃完，打了个饱嗝，而后才餍足地放下碗。
    心满意足之后，他的视线看向刘全福，眼神带着狐疑：“你做的？”
    刘全福：“酱是我师父做好的。”
    刘锦荣：“……”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程芫华不简单。
    恰好这时候，洗完碗的程芫华走了出来。
    刘锦荣声音带着试探：“敢问……程老板的师父是哪位？”
    有这样手艺的人，定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程芫华淡笑：“我没有师父，只跟着我爷爷和我爸学了一些。”
    刘锦荣瞪大眼睛，眼神带着震惊。
    竟然没有师父！
    这怎么可能？！
    刘全福压低声音，在刘锦荣耳旁说了个名字。
    刘锦荣更加不可置信了。
    ——程芫华是程家酒楼的后人？
    可当初她爷爷的厨艺虽然有名，但在他们这些老厨子面前，还是差得远了。
    再说……
    程老爷子做的是鲁菜！！
    今天的晚饭就已经有了鲁菜、川菜、湘菜、苏菜……
    在他们这些菜系面前，当初同为美食协会会员的时候，他们就不大喜欢北方的鲁菜传人们。
    总有些鲁菜厨子自称鲁菜是八大菜系之首，偏偏北方又只有鲁菜一个菜系，势单力薄。也因此在美食协会，豪迈的北方菜不被南方菜系所喜，遭受排挤。
    程老爷子当初也确实是个人物，带着的儿子程长西经常和他们交流，虽然是标准鲁菜传人，但不是做鲁菜手艺最好的，前面还有鲁菜大家赵老先生。
    因此在他们中间，程老爷子地位不高。
    后来程老爷子和程长西都没了，那个继承酒楼的程长东是个什么货色，怎么可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前段时间他们一次小聚的时候，程长东提着贵重的礼物来了，但一看他做菜，他们就将他轰了出去。
    这丫的手艺就是个街上随便一个小店的，根本不配和他们这些名厨相提并论，掉他们逼格。
    从那天起，他们就把程长东踢出了这个圈子。
    还没来得及向美食协会提一句，他就来了程记美食店，然后……见到了程芫华。
    “你既然是鲁菜传人，怎么又把其他菜系做得好的？”刘锦荣眯着眼睛，还是不相信程芫华没有和人学过其他菜系。
    程芫华一边擦手，一边淡淡回复：“鲁菜传人怎么就不能做好其他菜了？专精一个菜系和广纳所有菜系，是厨子的自由，区分那么详细做什么？而且就算我打小学鲁菜，长大了怎么就不能把其他菜系做好了？”
    刘锦荣被噎住了。
    这话虽然糙，但说得还真是在理。
    他们专精一个菜系，是精益求精，学着一门就足够专研了。
    但也是因为……他们不见得能做好所有菜系的菜。
    程芫华愿意做所有菜系的菜，而且还做得很好，那是她的自由。
    真是……
    扎心。
    刘锦荣嘀咕一句：“那你以后又用什么去打出招牌？”
    他们这老厨子，都是用菜打出经久不衰的招牌，比如说要是有人提到苏菜，就会说——苏菜做得好的，绝对有刘家酒楼的名字，他们家的招牌菜是什么什么……
    可要是所有菜系都做，打出招牌的时候难道要力压所有老招牌吗？
    程芫华放下毛巾，看了刘锦荣一眼，淡淡回复：“我的招牌就是程记美食店，招牌菜是店里的所有菜。”
    说完，程芫华撑了个懒腰，转身往后面房间走。
    刘锦荣：“……”
    啧，真他妈狂。
    再想到今晚的菜和刚刚吃完的炸酱面……
    啧，还他妈有狂的资本！
    好气哦。
    这天晚上，刘全福带着刘锦荣去住民宿。
    原本刘全福是租房子的，程芫华准备在程记美食店旁边另起一栋楼，但刘全福租房子那家人知道了，就上门说想要把房子卖出去，价格开得也不算高。
    这个地方的房子基本上卖不出去，卖房子那家人也都在城里，以后也不会回来了，空着也是空着，没有什么作用。
    他们也是带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询问，程芫华却认真想了想，最后决定买了下来。
    刘全福找了个装修公司，正在把房子里里外外全都整改了。
    也因此，他们暂时只能在民宿长住。
    两人是父子，晚上自然住在一个房间。
    刘锦荣详细问了问刘全福来到这儿之后发生的事情。
    刘全福说得兴致勃勃，从刚开始自己的震惊到抽奖请三个人吃饭，再到程记开店，他自己开了网店，网店的生意有多好，他的微博有多热闹……
    刘全福说了很多，也说得很高兴。
    说着说着，他便睡着了。
    但刘锦荣睡不着，他不仅睡不着，相反，还非常心烦意乱。
    他们这样的家庭对传承是很看重的，刘全福是他的儿子，自然是要接他的衣钵，以后成为刘家酒楼的当家人和主厨，继续将他们的刘家的苏菜传承发扬光大。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厨子这个行业也是要时间来学习和练习的。
    那样的日子漫长又枯燥，刘锦荣经历过，也知道这是儿子避无可避的命运。
    去年儿子毕业，偷偷“离家出走”，刘锦荣没有立刻将人抓回去，因为他想给他一年的自由，趁着年轻可以多走走。
    等到走个一两年，再回到苏州，接刘家的传承。
    可这小子竟然在这儿留下，还拜了师，想要在这儿待上一二十年。
    这个年纪正是学厨的时候，他要在外面待上一二十年，这是之前刘锦荣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来之前，他想着如论如何，就是绑也要把人绑回去。
    但是现在……
    刘锦荣眼神复杂。
    旁边，刘全福睡得香甜，还嘟囔了一句：“好吃……”
    刘锦荣错愕，随即笑得无奈。
    这臭小子，做梦都还在吃！
    不过……也确实好吃。
    第二天，程芫华上了新菜——清炖蟹粉狮子头。
    单价也贵，和小鸡炖蘑菇一样，388。
    螃蟹换了个渠道，不是之前叶予昭送来的顶好螃蟹，而是一些品质不错的海蟹，他们每天要得不多，还必须要新鲜的，所以单价也不便宜。
    所以定价388其实并不算太贵，程芫华要得是财富，对金钱没有了太强烈的追求欲。
    这道菜一推出，立刻成为众顾客的心头好，人人喊贵人人点。
    随着程记美食店的菜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两个甜品，以前来了把所有菜都点了就行，现在也变成了开始需要选择。
    这无疑让很多人抓耳挠腮，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
    不差钱的全点，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但经济情况不是那么宽裕的，则需要做一番纠结选择了。
    这天早上吃得简单，是南叔亲手熬的粥，虽然简单，但味道却非常好。
    而中午则是程记美食店的各种美食，程芫华动手。
    这一次，刘锦荣没有说话，反而认认真真品尝，就是饭都吃完了也没有说句话，和昨天相比，显得异常沉默。
    看得刘全福都有些茫然，偷偷问：“爸，你咋了？是不是又在想着要怎么带我回去？”
    刘锦荣翻了个白眼：“那你回去吗？”
    刘全福使劲摇头：“不！我不回去！”
    刘锦荣不说话，垂头丧气的在院子里坐下，视线看着一个方向发呆，眼神呆滞。
    不说话也不提带刘全福走的事情，他这样子实在有些吓人，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厨房。
    “师父，我真的不想走，求求你不要让我爸带我走！”刘全福眼神哀求。
    程芫华一脸无奈：“你真的决定要留在这儿，跟着我这个不如你爸优秀的厨子学习？”
    刘全福重重点点：“对！我喜欢这儿，我要留下来！”
    他的声音非常坚定，带着毫不犹豫。
    “那我去和你爸谈一谈吧。”说着，程芫华朝着刘锦荣走去。
    对方正坐在椅子上，旁边有茶水，但他没有顾上喝。
    “刘叔，你想的怎么样了？”程芫华在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还在想怎么把你儿子带回去吗？”
    刘锦荣见是程芫华，身体稍微坐直了一些，眼神却非常复杂：“你是真心收我儿子为徒弟吗？”
    “他既然叫我师父了，我当然也当他是徒弟。”程芫华认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