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至塞,师父又因为修习这门有些邪xing的法门身陨,再如何佛根通透,他也只是个16岁的少年,心中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住持并非欺他无人照护,而是担忧他步上自己师父的后尘,这才把他打发到问罪塔打磨心境。这问罪塔前满墙经文,皆是佛法jīng深的高僧所刻,其中不乏千百年前塑得金身的佛陀手迹,但凡参悟一丝,也是场大造化。
暮擒烟内视自身,他的灵魂早先粹炼神格,隐隐泛出淡金色。杀戮圣器和裁决之眼静静躺在系统空间中,一个因为与浓郁的佛光相斥死气沉沉,一个却蠢蠢yù动似乎想要挣脱束缚。
这枚裁决之眼本就是噬主之物,贪婪无比,但暮擒烟从魔法世界离开之后,一直没有时间给它套上枷锁,此刻正好借这里的佛光压制,将其收服。
他心念微动,冰蓝色的裁决之眼从系统空间浮出,在四周浓郁的佛光中不安旋转,似乎意识到暮擒烟要对它做什么,竟在一瞬间化作一道幽光,yù冲出问罪台。无奈暮擒烟早有防备,掌心收合,将其牢牢禁锢在其中。
裁决之眼虽在魔法世界吸收了数个qiáng大的能量体,但依旧无法与神格相抗衡。此时蓝光大盛,却始终被一层金色的细网锁住,动弹不得。
暮擒烟闭目凝神。
庞大的灵魂之力如同洪水汹涌冲刷至掌中,一点点吞噬掉裁决之眼生出的意识,要将其彻底变为一件死物。虽然此举可能有损圣器灵xing,但对暮擒烟来说,这样背主的灵xing不要也罢。
裁决之眼极力挣扎,那湛蓝光辉一层层向外震颤,似能渗入灵魂,令人身心战栗。但眼前的佛修早已今非昔比,心志坚定至极,丝毫不为所动。任裁决之眼光芒万丈,收拢的指节却连轻颤也无。
带着一丝神xing的灵魂之力将其意识bī入绝境,似乎自知逃脱无望,裁决之眼陡然爆发出所有力量,连成一道光束,穿透层层封锁,径直撞入那面刻满经文古壁。
霎时之间,问罪塔被这股陌生的力量刺动,佛光升冉如日中天,虚实变幻之中,似把塔中之人渡入了另一方世界。左右那两尊金刚法相双目亦有所感应,牢牢锁定在暮擒烟的ròu身之上。
恰在此时,裁决之眼的最后一丝意识被抹去,通身烙下暮擒烟的气息。这扰乱问罪台的举动,尽数扣到了妙音一人的头上。
冥冥之中,西天万千佛陀在耳边低吟,远远近近无数虚影jiāo错,每一道都是塑得无上金身的灵尊,而每一位灵尊都带着压迫注视着暮擒烟,
即便暮擒烟灵魂如何qiáng大,在这样的威势之下,也隐隐生出了一道裂痕。他自有意识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皆随光影浮动,似被一遍又一遍的拷问质疑,尽数归为业障,要堕阿鼻焚烧。
业火骤起,无边无望。
这问罪墙若是单单被扰动还不至于生此异相,偏偏暮擒烟将妙音取而代之,此为祸因之一。其灵魂辗转百世,虽非穷凶极恶之徒,却满身业障,此为祸因之二。裁决之眼虽为圣器,但其中吸收了太多历任持有者的力量,其中同样埋藏了他们的苦怨与不甘,将整块问罪壁搅的污浊不堪,此为祸因之三。
事已至此,逃脱不得。暮擒烟只能全力催动裁决之眼,在佛光之中勉qiáng聚起一道帘幕与之相抗。但无边的业火依旧在灼烧灵魂,带来巨大的痛苦。
yù与天争,岂能无伤?暮擒烟目光晦涩,若是刻下这些偈语的佛陀尽数亲临,他绝无还手之力,但如今不过是一道道手迹,即便力量相融,已构铸出这方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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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佛界,他也绝不会任由其qiáng加孽障,施以审判。
魂光涌现,似天星冲日bào起相争,要撕裂四周的虚影佛光。
他的罪只有自己能定。
☆、54.问罪塔
裁决之眼受暮擒烟心念催动,浮于半空之中,形成一股恐怖的气旋,不断将问罪塔浮动的佛偈扯入吞噬。一时之间金光乱舞,混乱不堪。
此时问罪台外,圆月正当中天,整个院寺都被笼罩在一层银白胧光之中。唯有此处,妖异出常。
两名看守此地的化神老僧同时睁开双眼,一左一右两处塔门中的神识外涌碰撞,短暂相接。
“问罪台有变,我已经无法通过法相内视其中。”
“我这边同样如此。但住持有令,若非塔内禁制被触动,你我二人不可擅自入其中。姑且还是在看上一看吧。”
“只能如此。也不知对那小僧是福是祸。”
此番jiāo流后,神识各自回笼,悄然入静,月色之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问罪台内的禁制当然不会被触动,因为引发这一切变数的正是那满墙佛偈。此刻在暮擒烟死守心魂不肯伏罪的顽抗之下,由其构造出的佛国虚影已经渐渐涣散,游离在外的偈语经文被一道道吸入裁决之眼。原本密密麻麻的墙壁,唯有三两道大能之迹还在顽抗。
暮擒烟双目紧闭,那映满他罪孽的佛光却无孔不入,刺的他空目溢血,面色苍白。此刻时机成熟,他骤然睁开双眼,闷哼一声,裁决之眼再次爆发出璀璨光华,像一个恐怖的空dòng,将问罪台上的所有佛偈一扫而空。
万千光华暗灭,只有浮在半空中,通身撰满细小经文的圣器,像一颗剔透的舍利,化作流光猛然撞入暮擒烟的左眼中。
满壁冷辉之前,年轻佛修面如美玉雕琢,直鼻朱唇温润难言,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之中隐蕴佛光万千,似有无妄轮回流转其间,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暮擒烟缓缓阖上双眼,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的境地。
*
清晨,问罪塔外。
一板着脸的小沙弥对塔门微施一礼道:“我奉空住持之命,前来恭请妙音师兄出塔。”
两道神识在他腰间的信物上一扫而过,塔门轰然开启。小沙弥却没有贸然闯进去,只在外面道:“妙音师兄,三日期限已至,恭请出塔。”
塔内并无人回应,如此重复一次后,那小沙弥微微勾首,半晌,只见被日光映衬到昏暗的塔室内,缓缓步出一人,一举一动飘然于世,温润出尘。
“还请师兄随我回去复命。”小沙弥赶忙轻轻垂头,只觉眼前妙音师兄入问罪塔三日,通身气息越发纤尘不染,令人相形见绌。
“我正有事向住持禀报,还请师弟带路。”暮擒烟回道。他把问罪塔里的佛偈搜刮一空,如今那面墙除了残余的佛光空无一文,迟早是要被发现,倒不如自己先换个说辞报上去推脱一二。
空音寺位于无量妙法湖中,此湖浩瀚似海,不载一物。唯湖心有八座山岛,似莲花微绽朝暮霞光隐现,被一道巨大的阵势所包围着。正中央主岛正若莲台山寺错落,佛光普照,梵音渺渺。
空音寺主岛之中只允步行,不论修士修为如何,都是如此。
云雾间,沿路佛殿花糙簇拥,门楣正中高悬古匾,威严肃穆,无一不透露出深厚的底蕴。只是一路走来,不见多少人烟,偶有在路边清扫的僧人也大都停留在引气入体的阶段。
在暮擒烟的记忆中,这主岛作为灵气最为浓郁的宝地,常有僧侣入此苦修。空音室的戒律并未阻止修为低下的僧人踏入主岛。但凡归入门下,都可在此地诵经悟法。
“不知各院的师兄弟们都去哪了?”暮擒烟斟酌着问道。
“师兄有所不知,在你进入问罪台修行的这几日,太玄山的邀贴已至,但凡年在二十五岁以下的修士,皆可参加两年后的天榜之战。住持明言,一年之后会在寺内展开一轮筛选,唯有前二十名弟子可随他前往太玄山。所以大家大都回自己院中苦修了。”小沙弥有条不紊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一路领着暮擒烟向中央的明尘大殿行去。
山路崎岖,台阶漫漫,纵使两人都非凡人,也到两个时辰后,置身大殿外。只见此殿已半隐于烟霞雾光之中,七十二方朱红石柱支撑着九层殿身,宝相庄严。
殿外依稀可见大厅正中三尊佛像袒露胸膛,双膝盘坐于白玉莲台之上,指尖轻捻,面泛笑容,被一道道佛光氤氲,似于西天之中遥不可及。
“师兄莫不是能看清那三尊佛陀的面目?”小沙弥向来自持,此刻见暮擒烟望着那三尊相传是佛陀转世坐化后的金身却没有露出半点迷惘,忍不住歪了歪脑袋,小声问道。
“你们看不到么?”暮擒烟微微垂头。
“那佛光太盛,以我们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会震dàng心境。”小沙弥如实答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着此刻眉目微垂的妙音师兄凌眸生光,虽稍纵即逝,却给他带来与那三尊佛像一样的悲悯超脱之意。
“我也看不透。”暮擒烟轻声道。
小沙弥心中疑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殿中正传来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
“无提,还不速速领你师兄进来。”
小沙弥赶忙垂头施了一礼。
一股qiáng大的神识随即在暮擒烟身上扫了一圈,只为探视并无恶意。见其周身气息平和周正,并无进问罪塔前那股浮躁之气,不由满意的收了回去。
待暮擒烟和无提步入殿中。那三尊佛像前已经站了一名六十岁左右衣着朴素的老僧。除了僧袍上一点红裟,竟再无任何多余的色彩。整个人朴实无华,通身气蕴似已融于天地之中。
“妙音,你此次在问罪塔中有何收获?”那老僧正是空音寺住持,声音平易近人,目光好若阳chūn。
“诸行无常,求不得,望不得。弟子不该自乱心境。”暮擒烟低声道。
“你十五结丹,佛缘深厚,大狱冥王决既列于六大缘法之中,便绝无可能有死无生。”了空看着垂头不语的妙音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你自幼在寺中修行,心空不满原是常理,不若两年之后,随我同去太玄山。”
“弟子愿意。”暮擒烟轻声应道。
了空满意笑了笑:“你若无事,且先行回去吧。”
“弟子还有一事想要向住持禀明。”
“何事?”
暮擒烟在来时路上打了无数遍腹稿,此刻话到唇边,却直接道:“两天前,那问罪塔中的经文,消失了。”
“什么?”了空的笑容僵了僵,竟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知这座佛塔乃是空音寺建寺之初就存在的古物。其中的佛偈经文不知累积了多少年月,皆是无数高僧坐化飞升前的最后一笔,封含毕生佛法,隐隐自成一界,可解世间心魔业障。放眼整个修真界,也绝无二处。
“那日弟子在问罪塔中潜修,四周经文不知何故突然耀动,随后如cháo水渐退。弟子有心禀告住持,但时日不到无法出塔,故拖延至今。”
暮擒烟的神色不似作伪,况且问罪塔中的经文绝非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能够撼动。莫非,是那边提前出了变故?了空面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