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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鸡枞

      在他身后的林峥嵘鼻子更好使,行动一点不含糊,腿快地跑去占了打饭的第一个位置,看来这顿的油鸡枞可以省省了。
    今晚真是奇了怪了,一连众人先是不可思议地发现大长脸老丁脸上有了笑模样,又惊喜地发现饭桶里平时的夹生饭变成了粒粒饱满晶莹透着米油的大米饭。
    有人低叫:“天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惹来老丁怒瞪,“你们这帮龟孙子,就不兴老子有进步吗?”没人肯信。
    “瞧,连汤都换了花样,卖相真不错。”
    林峥嵘打完饭,急嘴先喝了一口清亮的汤水,桌边围一圈知青紧张地问:“怎么样?咸吗?苦吗?有砂子吗?”见林峥嵘低头半天没回话,有人拍大腿,“完了,被毒哑了。”林峥嵘终于抬头,一脸恍惚,“我怎么看到有俩小人在跳舞。”
    众人:“……”这什么情况?
    不怕死的都喝上一口,喝过之后,沉默,对视,这是迷幻汤吧?好喝得想出去扭起来。
    “你说这菌子咱们私下里也不是没做过,怎么都没法跟今天晚上喝的这汤比?”
    “你弄得那是什么玩意?煮的稀巴烂不说,上面草根子都没收拾干净,你再看看你碗里的?”
    “这要真是老丁弄的,你说他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明天的饭估计要毒死我们。”
    连长、教导员、司务长那桌更夸张,几个大老爷们快为了最后一根菌子打起来了,这几人家属都没跟过来,也是天天受老丁荼毒,鲜润的清炒菌子配软软的白米饭,这滋味绝了。
    薛妙帮完忙已经功成身退回宿舍去了,任凭知青怎么打听,老丁都没告诉饭是薛妙帮着做的,笑话告诉你们不是给小薛找事吗,只在饭后跟郝连长他们汇报了一下。
    教导员拍了司务长一巴掌,“你说你跟采购员两个天天跑出去跟人家抢那两块豆腐,忙得人都见不着,我们豆腐也没吃上几口,有那功夫还不如上山采蘑菇呢。”
    司务长委屈,“我不是没这想法,我老家那只有榛蘑,这的蘑菇我都不怎么认识,要是现学速度也跟不上,给这帮人塞牙缝都不够。咱们经费有限,上面规定菜钱只能花在豆腐跟鱼上,想跟家属收购点都没招。”说完看向郝国兵,提议道:“人多力量大,要不我们给知青集中培训下,中午歇工时大家采点,这段时间的菜就有了。”
    教导员也点头附和:“这帮年轻人吃的跟不上就开始作,职工家的鸡鸭也跟着遭殃,长期下去矛盾会越来越大。”
    郝国兵沉吟了好一会:“捡菌子这事不能公开提倡,目前生产是第一位的,别忘了这里还有原先的领导班子,我们来了之后他们都退到二线,正不服气呢,动作大了小心他们背后搞事。
    还有菌子得专业会辨认的人采,山上环境复杂,不说蛇,碰到白蚁窝就够受的。谁要是馋了,让他们放假或者下工自己去北山那片安全区采去。”
    老丁插嘴:“他们那些脑袋活的会自己找食,不用你们愁,就是再给我配个会做饭的助手就好了。”
    “你想要助手?我都想把你给撤了。不比不知道,感情我们以前吃的真是猪食。”司务长损得毫不留情,老丁也不脑,露着满口大黄牙嘿嘿直乐。
    教导员感慨:“我们知青中真是卧虎藏龙,像今天饭做得这么好的小薛,二班的那个出黑板报的小湖北字写得那个气派,还有林峥嵘的文采也是全师数一数二。”
    郝国兵点头,这帮孩子都被耽误了。不过别人先不说,这个薛妙倒是可以好好用用,郝国兵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来。薛妙有心插柳果然给自己赢得了一个转岗的好机会,那是后话。
    ……
    第二天依然没下雨,薛妙吃过早饭又接着上山。今天换了一片搜寻,昨天没有发现的鸡枞菌,在东边一片幽深的林子里找到了一大片,鸡枞果然这样,要不没有,遇见就是一堆,采了满满一筐,又顺进福德居好些。
    忙了一上午薛妙也饿了,手里这么好的新鲜食材当然要先满足自己的胃,藏在一丛叶片宽大的蝎尾蕉里,快速进了福德居。
    还是福德居里最舒服,快活地给自己灌了杯柠檬蜂蜜水,薛妙开始处理肉质肥厚的鸡枞,洗干净撕成条,适量花椒、干辣椒,倒菜籽油爆香锅底,先大火把鸡枞煸出水分,再小火慢炸两个小时,缩干后的菌子颜色变成金黄,汪在一窝油里,一种极致的鲜香充盈在福德居里。快速下了二两面,浇上过油鸡枞再撒上切碎的小葱花拌匀,鸡枞口感稍韧用来佐面好吃到爆炸,薛妙大眼睛弯成月牙,好幸福啊。吃饱喝足,下山继续给老丁打下手,顺便培训下他的厨艺。
    薛妙这几天病假一休,有人高兴万分,有人则心有不平,很快找事的来了。病假最后一天晚上,团部组织开学习会,这种会以前一周两次,自从顾宇宁当团长之后,改为一周一次,风气也与从前不同,早前动不动拉人批|斗已经收敛了很多,团里最近一次批|斗人还是因为有个职工家属搞破鞋被拉上了台。
    没下雨,学习会在户外的大操场里举行,几百号知青、职工一人拎条小板凳,黑压压坐了一片。例行的读报学习最新指示之后,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时间,没人出声,大家就等完事好赶紧回去睡觉。人堆里忽然站出一女的,弄得众人一愣,仔细一看,是著名告状精徐晓丽。
    “我要对我们一连的知青薛妙提出批评,她明明身体都好利索了,愣是不销假逃避劳动,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姑息。领袖号召我们广大知青建设边疆要有不怕牺牲,排除万难的劲头,我们有多少人轻伤不下火线,受了伤咬牙坚持爬也要去上工,某些人同志你不感到脸红羞愧吗?”
    徐晓丽一脸义正言辞,“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认为薛妙这种行为严重违背了领袖的指示精神,是落后思想,应该公开进行检讨并接受处罚。”
    怪不得徐晓丽这两天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请个病假她都能嫉恨上,这样的人也是少见,薛妙被奇葩给惊到了。
    众人反应不一,宿舍里的知青除了魏华跟王慧芬,其他人气得眼睛都红了,这还是人吗,不告状能死呀,张波都恨不得上去扇徐晓丽两个大耳刮子。
    顾宇宁面色不变,示意要开口替薛妙说话的郝国兵稍安勿躁。台上的肖副团长很高兴,自从当兵的来了后他的职位前面多了个副字,别提多憋屈了,正缺个落后典型来立立威,有人就撞枪口上了,大声朝下面喊:“哪个是薛妙?上讲台来跟大家把事情讲清楚。”
    薛妙在其他知青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走上讲台,耷拉个肩膀面向众人开口道:“徐晓丽批评得对,我确实有错。”众人惊呆,不找点理由吗?
    “我错在……不该被蛇咬,不该被眼镜蛇给咬了,不该被一条两米长的眼镜王蛇给咬了,不该昏迷了两天还不醒,不该醒了还虚弱,不该……”一连串不该,都排比上了,这种认错方式,真是第一回见,把底下有些性子活泼的男知青逗得鼓掌起哄。
    “行了,别说了,你这是什么态度?”肖锋打断薛妙的话。
    “肖副团长,我实话实说的呀。”薛妙大眼睛看向肖锋,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郝国兵不搭理肖锋,严肃地问徐晓丽:“按照规定,根据身体损伤程度不同,被毒蛇咬伤最多可以休七天病假,徐晓丽你这是对上面制定政策的人有意见?”
    徐晓丽依然认为自己有理,辩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重点是薛妙明明身体没什么事了,为什么还占着病假名额?一个连的总病假天数有上限,她一人占了七天,真正需要休病假的没得休怎么办?”心思真歹毒,把薛妙拉到所有人的对立面,有些人看向薛妙已经目露不喜。
    “你怎么知道她身体没事?那么多毒液进到血液里能立即就恢复好吗?你是大夫还是专家?既然你说薛妙偷懒,那我就明说了,薛妙身体没有恢复无法承受高强度劳动,心里过意不去带病为大家上山采蘑菇,我们一连这几天喝的杂菌汤都是薛妙一个人采的,还不让连里告诉大家,这种好同志明明应该公开表扬,现在竟然被点名批评,我作为连长第一个不同意。”
    原来蘑菇是薛妙采的,吃人嘴短,一连有些知青带头给薛妙鼓起掌,徐晓丽要再说就是在迫害一个默默做好事的学雷锋标兵,只能闭嘴,薛妙在掌声中走下台,肖锋抓落后典型未遂。
    没出声的顾宇宁突然开口:“要说批评,开会前我刚收到家属区那边的举报,有户职工家昨天丢了一只鸡,说鸡窝边留下的脚印是双皮鞋脚印。”
    肖副团长脸瞬时黑了,穿皮鞋的除了团部的个别领导,底下知青里最爱显摆,一下工就换皮鞋的没别人只有他侄子,在二连的肖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