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从来没有朋友。
    当白大褂用枪指向孙无情脑袋的时候，动作自然且流畅，就像是抬手举起了一杯水。
    他的手指，已经压在了板机上。枪头顶着孙无情的额角，只要他脑袋敢偏动一丝，白大褂会毫不犹豫的开枪。他的反应速度比孙无情要高上不少，非常清楚他的实力，也非常清楚，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朋友”的帮助。
    这一路走来，“无名”因为他失去了许多鲜活的生命，所以现在，是时候收回一点利息了。
    他是战士，不是为了孙无情的梦想而战，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战。更何况，他已经把林琼露、“秦楚安”以及张晓晓交到了联邦手上，孙无情可没说被交出去的人质不能抢回来。他要有意见，可以找持椅人。
    所以现在，他是他的人质，孙无情要跟他走，因为这个男孩，很重要。
    重要到因为一把小小的手枪，所有势力都可以为他停下。
    这把手枪很普通，真的很普通。9mm式手枪子弹，连防弹玻璃都打不破，朱衫至甚至可以在它到自己面前之前溶解掉，李承乾甚至能尝试在这几十米的距离内躲避要害。
    但孙无情做不到，因为他离白大褂，真的太近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就算有，他也防不住。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滴落在地，整片区域只能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声，他们的目光重重的压在孙无情的身上，就像在看着一块肥肉，哦不，应该是一头不听话的猪猡。
    李承乾，格拉海德和朱衫至，完全不掩饰他们想要抢夺孙无情的态度，但至始至终，也不会有人问他的想法。对所有人而言，其它大国的态度才最为重要。而孙无情就像是一个摆在农贸市场的肥猪，只等着大主顾来挑。
    现在，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这一个瞬间，林琼露刚刚和持椅人调换位置，吴奇把兴奋剂打入自己的动脉，催动着自己的恩赐和朱衫至撞到一起。但这个本应该瞬间失控的场面却因为白大褂的一个动作硬生生地踩了刹车。但这份沉默，只不过是在酝酿更狂乱的风暴。
    “你是什么人？”格拉海德举着剑慢慢退回了自己的阵地。李承乾及时制止住吴奇出手，把格拉海德放了回去。这似乎很奇怪，各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对方，但真的到生死存亡的地步，却又默契的留手。
    或许是还没到该死人的阶段。
    “我是‘无名’组织最后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白’。”白大褂摘下了墨镜，他看上去十分狼狈，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疲惫和困倦，但是他握枪的手，却不偏不倚，稳稳地指着孙无情的脑袋。
    他的胸腔里，现在呼吸的恐怕是这世间，最压抑的空气。
    这个举动，承万里和持椅人是最先捕捉到的，就在他抬手的刹那。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们对这个中年男子有了更多的了解。那墨镜下的双眼，看起来普通，但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大千世界。
    这世间所有的恶与善，生和死，他看过的太多，看多了就通透，但这通透并不是说能超脱这些人性的弱点或光辉，而是知道了善的背后是恶，恶的背后是善，人们这一辈子夹杂在之间，总是没有个尽头。与其死后留给后人评价，不如便不考虑这件事的后果，正如他先前和孙无情说过的。
    活着，才最重要。
    道义情谊，都可以放两边。
    与此同时，在格拉海德身后，宙斯从圆桌骑士团的飞行器中缓缓走来。他在地底受到了联邦士兵的阻碍，看来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有关“无名”的所有资料，很快传到了他们佩戴的智能设备上。东国和联邦对这个组织当然不陌生，但也没料到，“无名”的余孽还会出现在这个众神齐聚的场合，还胆敢与他们谈条件。
    不过，白大褂其人，或许真有几分资格。整个“无名”组织，也只剩下他一名，拥有恩赐的执法者。
    没有人问为什么孙无情会落到他的手上，也没有人在意他与联邦有什么过节，李承乾迟疑片刻，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想怎么谈？”
    “进去谈。”白大褂不假思索的说道：“屏蔽的方式，任你们选择。”
    他的果断让李承乾等人彼此摸不着头脑，但他们背后的智能系统很快得出了一套方案，通过政府授权后，在五秒钟内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下一刻，许多无人机仿佛蜜蜂离开蜂巢一样散到这大楼四周。它们开始布置新的黑箱，这几人谈判的内容将彼此共享，唯一不变的是东国在这里设下的i型防护力场，只不过三方势力都为自己准备好了逃生通道，随时面对抽身而退的结果。
    这一切的布置，在十分钟之内完成。三个国家很快达成了共识，现在白大褂指着孙无情的脑袋，只要他想谈，其它人都可以陪。
    但如果他一枪崩了孙无情，“无名”所有人或许都要为此陪葬。
    他走在钢丝之上。
    孙无情被他拿枪顶着走进了一间准备好的研究室，朱衫至和羲和，宙斯与格拉海德，李承乾带着面色潮红的吴奇，坐在了三个不同的方位。他们的位置似乎有些高，这样一来，他们就是俯视着孙无情和白大褂。
    就像国际法庭。
    但他们没有看孙无情一眼，等待大门关上，坐在北侧，披着白袍的宙斯就问了第一句话。
    “你想要什么？”
    这是很明显的绑架，孙无情是“无名”的人质。他们不可能没有目的，也不可能是为了什么正义与道德。“无名”就这些人，他们一清二楚，就算逃亡巴尔干或者中亚，等待他们的也是这三方势力无休止的追击。现在时代不同了，可供浪费的能源应有尽有，铺天盖地的无人机和挖掘机能覆盖整个天空与大地，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朱衫至听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接到的命令是死守“仲裁”这两个字，似乎东国认为把今天这件事公之于众，怀有极大的执念。
    但他们更想听听白大褂会说什么。
    站在三个国家面前的白大褂，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他曾经领导着数万名“无名”，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背后都掌管着数亿人的生死存亡。他们的背后，是智能系统“朋友”，东国“太初”以及欧盟“伊甸园”，它们在看着他，任何的表情，任何的心理状态，都一览无遗。
    这个男人，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上，都走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我和我的人，要离开。”白大褂口干舌燥，嗓子因为干渴，说出的话都仿佛带着血沫。
    “包不包括和‘失落绿洲’有关的人？”朱衫至收起了他的火爆脾气，语气里有着和往日不一样的和蔼。
    白大褂摇摇头。
    “就只有剩下的那31名佩戴联邦u377型战甲的东国籍联邦人？”李承乾说出了那些士兵的身份，显得有些别扭。联邦已经不承认这些人是他们的公民，但无法否认的是，他们大多数人身上，都流淌着联邦的血。
    “对。”白大褂点点头，显得十分果断。
    这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白大褂能提出更聪明的方案，一个至少看似能逃出这些国家手掌心的方案，他们期待着他依旧能像过去二十年一样妙语连珠舌战群儒，但这一次，或许他们都失望了。
    当然了，就算他真的殚精竭虑想出了一个合适的条件，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一次的对手。
    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白大褂这一次获胜的概率，是百分之零。
    在概率之外。
    “拟定一下你的逃跑计划吧，只要这个男孩还在你的手上，我们就不会出手。”李承乾很快丢出了一份电子文件，上面是“朋友”拟定好的一份逃跑方案。
    他们甚至都没有提及白大褂做的事情，只要他想离开，就满足他的想法。至于他可不可能一直带着孙无情做人质，那要看他自己的精神还能不能撑住。联邦可以日夜不眠的骚扰他和他的人，他很快会被逼到真正的绝路，一无所有。
    这是可以预见的宿命，或许白大褂还没有意识到。
    而孙无情就杵在一旁，一言不发。
    没有人关心他的想法，他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甚至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联邦到底要利用自己什么，欧盟和东国又为什么对自己紧追不舍。
    他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很弱。
    一年前，“无名”的郑独在阿普尔市说过这一句话，而今天，整个衰弱的“无名”和他一起都被搬到了这些超级大国的面前，他也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白大褂在很仔细地看着那份文件，但一只手依然举着手枪，孙无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现在这个人，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理智且聪明的白大褂。
    他的所有气势和魄力，都已经随着他昨晚讲的故事，消散在风中。那眼角的皱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没有问题，我会带着我的人准备好。”半个小时候，这次讨论很快结束，白大褂没有和任何人的双眼对视，没有使用恩赐，就这样推着孙无情走出了大门。
    他们要从研究室回到主祷室，回到他的士兵身边。
    路上似乎躺着一张极小的纸条，孙无情没法低头，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白大褂弯腰捡起了什么，但很快，他催促着他继续往前走。
    “无名”最后的逃亡之旅，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