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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瑶姬便转了头, 脸红红道:“哼!你就偏爱从我手上抢东西。”
    蚩尤便回道:“殿下的那些话本子,譬如那什么《战神艳史》, 便是送我我也不要。”
    这一记当真是击中瑶姬软肋, 瑶姬想起那个《战神艳史》,脸更红了, 她眼睛看着前方嘴里不忘岔开话题道:“说这些做什么?明日的迎灵大典可都准备妥了?”
    蚩尤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今日殿下特意过来是为了视察末将工作的。可我记得之前那些, 可都跟殿下一一确认过了。”
    瑶姬转过头来看着蚩尤,道:“我今日是来看最大的变数好不好。”
    蚩尤便问:“什么变数?”
    瑶姬便伸出手指指着他道:“你。”
    蚩尤愣了愣, 笑道:“殿下来看我就看我, 还要顶着这样冠冕堂皇的名目。”
    瑶姬正经道:“先前在巫山那回, 你说你身体好的七七八八了, 今日经了旁人提醒我才反应过来,你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对。”
    这个旁人正是女修, 她因察觉到蚩尤吞了梼杌的全部力量, 便在瑶姬面前露了口风。
    蚩尤反问:“哪里不对?”
    瑶姬盯着他道:“你的气息变了许多,你自己都未发现吗?”
    蚩尤心中明白,应是梼杌的气息还未被他完全吸收融合,故而被旁人瞧出端倪, 只他面上笑道:“还真未发现,不若殿下凑近闻闻清楚?”
    这话就有些调笑的意味了,然而瑶姬居然不脸红也不生气,当真走近一步,她几乎走到了他的怀里,抬起眼眸看住蚩尤道:“蚩尤,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竟然如此认真。
    蚩尤想了想,便道:“我吸收了梼杌的力量,故而你会觉得气息变了许多。”
    瑶姬便歪了头道:“吸收?”
    神族的力量除了天赋之外还来自于自身修炼,而修炼又分多种门道,平常神仙都喜欢借助外物吸收旁的力量为己所用,这样修炼便有事半功倍之效。这些外物譬如西王母的蟠桃,天宫的仙丹之类的,便称为天材地宝。所谓吸收,一般是指服食了某种天材地宝炼化其灵气为神力的一种方式。
    蚩尤说他吸收了梼杌的力量,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蚩尤眼睛看向那梨花,许久才道:“便如你所想。”
    瑶姬眼睛瞪的大大的,心中亦是起了惊涛。神仙服食仙果灵药助己身修炼是寻常,但是蚩尤吞下的,是魔兽梼杌,那就实在太骇人听闻了些。
    魔兽梼杌,实是堕落的神同偏执的人融合后产生的怪物。而蚩尤却吃了他们两个。
    蚩尤转过头来看住瑶姬,道:“你害怕了吗?”
    她已经见过了他化为魔兽时的样子,如今知道了他吃了梼杌的魂魄,只怕心中越发害怕吧。
    瑶姬看清了蚩尤脸上的神情,心头便是一震。她已许久不曾在蚩尤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了,一脸倨傲,把自己同身边的人隔离开,那是他初到南庭之时摆出来的脸色。
    若不是那时候瑶姬不怕他,而刑天宽和祝融豁达,他们连瑶姬的性子都吃得下,对蚩尤那态度更是不放在心上,只怕少年的坚冰会竖立许久。
    瑶姬心中一角已然坍塌,但是她面上不显,只气定神闲看着蚩尤道:“你觉得我会怕你?”
    那副样子,便彷如当年两人对上时,公主殿下拿出的十分有底气的姿态。
    明明是柔弱的身躯,偏偏有一个桀骜不驯的神魂,看着他的时候,眼睛灿若辰星,却又不咄咄逼人。
    只是藏着戏谑,和迎战一切的无畏。
    这份戏谑让蚩尤暗道不好,然而瑶姬如此乖觉,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战神艳史》那事儿已经让她觉得在蚩尤面前矮上一截了,如今因了这事,她也算是抓住了他的小把柄,如此便少不得要得意洋洋地说出来:“蚩尤,我原以为你对自己很自信,原来你也会怕我害怕你吗?”
    因了在乎,就既受不住她的怜悯又受不住她的害怕,竟把一个司战的神,束缚至这步田地。
    然而瑶姬毕竟于此事上还是个生手,男女之事有些话说太破实是不妥。但她难得抓到蚩尤的小辫子,且他不久前还拿《战神情史》嘲笑过她,此番她如何肯放过。
    蚩尤突然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她这嘴,做旁的事还讨喜一些。
    他伸出手遮住了瑶姬的眼睛,瑶姬眨了眨眼睫,若如蝶翼轻触,似是而非划过他的手心。
    然后他俯下身来亲她。
    他二人就这个事,已做的有几分娴熟。年少相恋时,瑶姬因是个山鬼,蚩尤常常怕自己力道收不住把她好不容易聚起的七魄给拍散了,故而十分温柔。如今自是没有这样的忧虑,且方才受了她语言相激,战神鲸吞馋食的气势便也拿了出来。
    瑶姬亦是个遇强则强的主儿,故而这一番鏖战你来我往十分之精彩持久。
    末了还是瑶姬受不住示了弱,蚩尤方才放开她。只是放开之后见一枚梨花瓣粘在瑶姬唇上,忍不住伸出了手,本意是想拿掉,却不知怎么居然就这么隔着一瓣梨花慢慢摩挲起了她的唇。
    殷殷红唇之间含了瓣菲薄皎白的梨花,实在香艳得紧。
    亲都亲了,只是瑶姬不知为何觉得他这个动作实在太轻佻以至于有些狎昵的意味。
    她拍开蚩尤的手,复又拿下梨花瓣,道:“说事便好好说事,动手动脚地做什么?”
    瑶姬殿下这个气急败坏的神情,当真十分可疑。蚩尤便从善如流道:“好好好,下回只动嘴不动手。”
    这个动嘴亦可说是说事亦可代指其他,总之意味深长得很,瑶姬因心虚,便想也不想道:“也不许动嘴!”
    蚩尤好笑地挑了挑眉道:“说事不用嘴用什么?末将驽钝得很,还请殿下指教。”
    不过三两下功夫,他已扳回一城,局面亦被他控在手中,瑶姬先前的优势荡然无存。她暗骂对方狡猾,又气不过,伸出了白玉一般的手指戳到蚩尤面前,大声道:“你!”
    蚩尤伸出手包住她的手指拿了下来,道:“殿下不肯指教,末将以后便只能自行领会了。”
    他这话放柔了说,瑶姬便觉得自己再大呼小叫就太不得趣了。然而方才还是她拿捏他的局面,如今局势翻覆,她便有些心理不平衡,只别开头“哼”了一声。
    蚩尤如今得意,瑶姬这幅生气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也是好的。他得了便宜,便也开始卖乖:“殿下既然是来向末将确认明日大典的,我们便去书房好好再核对一遍。”
    瑶姬便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道:“我本来就是正经来议事的,是你自己居心不良居然把我带到后殿来。”
    后殿是主人休憩之地,一般来客只会迎到前殿,迎到后殿的,往往是私交甚笃的亲朋好友。
    蚩尤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便当是默认了瑶姬的话。
    瑶姬心中得意,便同蚩尤并肩走着边又忍不住说道:“怎么上回来,你不把我往后殿引?”
    蚩尤瞥了她一眼,道:“可能上回末将还未对殿下居心不良吧。”这是拿她前面说的那句“居心不良”堵她来着。
    瑶姬被他噎了一噎,反驳道:“撒谎!”
    这人可是亲口承认过他对自己蓄谋已久的。
    蚩尤便笑:“是。”却再不解释其他。
    他自然不能对她说,那时候瑶姬方才在常羊山超度了南庭死去将士的亡魂,她一脸正经来找他议事,他自然不便把她带到后殿去。
    瑶姬也并非愚钝之人,见了蚩尤这个态度,稍稍一想之前那一回的情形,心中也有了数。
    她只是不得不在心底感慨,她同他之间,才过了多久,已经是眼下这般关系了。
    然而她因为想起了那一回的事,也不由得想到了一处细节,便装作漫不经心道:“那一回我来时遇到了女妭正要离开,你们可是在议什么要紧事?”
    蚩尤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既然猜是要紧事,殿下怎么还要问我?”
    既是要紧事,自然不便同第三人说,旁人再要问,更是犯了大忌。
    瑶姬其实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大磊落,本来方才也不过随口一问,只是如今蚩尤居然拿话堵她,她心气上来了,不由便道:“不知谁说的同女妭恩怨已成过往,不必再提。我便也当了真,想着她曾经打败过你,想来只能是天大的要事才能特意让你俩放下恩怨情仇认真议一议。”
    这话一出口瑶姬就后悔了,她表现得太差劲了。
    涿鹿之败并不是什么适合天天挂在嘴边的事,这里头有太多不可与外人道的血泪辛酸。她这样轻慢地说出口,对蚩尤,对其他人,都太过残忍了些。
    蚩尤捏了捏眉心,叹道:“殿下这回,是在拈酸吃醋吗?”
    他话中殊无笑意,瑶姬自话出口,脸色亦是沉了下来。
    明日就是南庭将士亡灵迎入英灵殿的日子,她本该斋戒沐浴十分诚心地等待明天的到来。她今日来找他,其实已是大大的不妥,不过是因为想他了,又担心他,故而便打着议事的名头来见他。然而来了这里便被他拿捏的透透的,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情形。
    而方才那番尖酸刻薄,也不该是炎帝的女儿该露出来的面目。
    之前在鲛人阿仞的玉璜里,她对蚩尤拿钩蛇容容打趣她,尚可昂着脑袋反驳一句“凭她也配?”如今提及女妭,她却再不能这么骄傲地驳斥回去。
    她方才,似乎切切实实在拈酸吃醋,而且吃的这样面目可憎。
    她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他居然让她,变的完全不像自己。
    瑶姬初尝情|事,故而便有些拿捏不准里头的门道。她又是个桀骜敏锐的性子,十分喜欢自由最受不住束手束脚,故而便在这段关系里感受到了掣肘。
    然而世上情缘,便是把两个不同的个体牵到一处,捆到一处,并以此滋生出无数的羁绊来。
    便是有了羁绊,也并非是前路无忧。只是有了牵念羁绊,便足以抵御来自外头的冰霜雪意,也能忽略掉彼此之间的龃龉摩擦。
    只是她不知,这是一个尚还需要学习的过程,期间种种隐痛,需慢慢消化,方能修成正果。
    男女之事便是如此。渡过了,便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渡不过,便是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站在蚩尤专门议事的书房门口,瑶姬却住了步子,她眼睛看着地面,对蚩尤道:“我想起来还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也不管蚩尤如何答,便逃也似疾步走了。
    蚩尤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不由蹙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李贺《苦昼短》
    第61章
    三途河是阴阳分界之河, 死灵要渡过三途河,方才抵达冥界。神族死后魂至归墟,而凡人死后, 便会来到冥界。
    瑶姬虽死过一回, 却既未去过归墟,也未来过冥界。这一回还是她第一次到冥界,便留意多看了两眼。她如今正坐于由冥界特派来的摆渡人载着的小舟, 驶于三途河最大的支流忘川之上。
    忘川之水呈深褐色,自舟上看过去, 着实浑浊的紧。周遭有些隐约的雾气, 河水氤氲显出五光十色的水汽来。瑶姬一身白衣,孤舟渡河, 无端为此地带来了些空灵曼妙的仙气。
    摆渡人见瑶姬盯着五彩斑驳的水汽,便解释道:“这忘川下藏了许多孤魂野鬼。人的魂魄在死后会根据生前所做下的事而呈现出不同的色彩。越是罪孽深重, 魂魄越是色彩浓烈,神女方才所见的这些, 怕是生前作了大孽的。”
    瑶姬点了点头, 道:“原来如此。”
    她想起南庭将士的亡灵, 经了她超度后摆脱了肉身, 那时他们显现出来的魂魄是黑色的。蚩尤之前同她说过,但凡上了战场的,没有不罪孽深重的。
    战士背负罪孽上阵杀敌, 不成功, 便成仁。
    她今日要迎成仁的将士亡灵入英灵殿,而在昨日,她才拿事关很多人命运的败仗刺了不成功的将军一记。她越想,越觉得不堪, 只希望把昨日的那个自己抹去。
    瑶姬抿了抿唇,心中一阵热一阵凉,十分烦闷。
    幸而那小舟驶得很快,很快便驶入三途河主干河道。河道大了许多倍,三途河边是隐隐青山,上头云遮雾缭着森森鬼气。
    摆渡人介绍这片山域便是传说中的酆都罗山,世人常常以酆都罗山代指整个冥界,便是因酆都罗山绵延千万里,乃是冥界最辽阔也最著名的山脉。
    待摆渡人操弄着浆把小舟停在渡口,她提了裙裾上了岸,抬头便见到了不远处的紫微大帝。
    酆都罗山是他的地界,然而冥王亲迎,却实在是太过隆重了些。瑶姬敛衽准备向他行礼,紫微君客气得很,立刻便抬手免了礼。
    “神女这一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