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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不知不觉间竟是修炼了一日一夜,如今已是第二天清晨。
    瑶姬脚步轻盈来到了刑天栖身的栖云洞。
    进了栖云洞,便觉到了不周山雪域。整个山洞里便如不周山一般周遭皆寒。洞口挂着落下来的冰凌,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晶莹,而光进了这里,便也失了温度。
    瑶姬伸了手,抚着刑天熟悉的脸,待摸到他脖子上的那道伤口时,手指不由瑟缩了下。
    “阿天,你有没有想我?你不要急,再等几天,再过几日我便接你回家。”
    她手中幻化出一把梳子,认认真真替刑天梳着头发,又笨拙地为他梳了发髻。那发髻歪歪扭扭,实在是目不忍视,这样不修边幅的发髻,本就不该出现在英雄的头颅之上。
    瑶姬瞅了半天,为难地打散了发髻,重又慢条斯理梳了起来。
    “阿天,你可不要嫌弃我的手艺,我这已经是尽力了。对了,还有一事忘记同你说了。我跟你的好兄弟在一块儿了。他惯会欺负我,你可要快些醒来,到时候替我撑腰,帮我欺负回去。”
    “等你醒来,我就准备同他成亲,到时候你来作主婚人好不好?不对,主婚人是师父,那你就当傧相吧?你不作声,我便当你答应啦。”
    刑天自然无法回答他,正如他无法阻止瑶姬在他头上瞎折腾一般,他也无法开口答应她,更不会拒绝她。
    于是就这样,瑶姬单方面的决定让刑天当他们婚礼的傧相。
    第75章
    却说瑶姬如意算盘打的响, 九重天上玉清宫里的玉帝却因了七仙女之事,大大伤了心,亦深深忌恨上了瑶姬。
    “师尊, 弟子这里有一事求师尊指教。”玉帝一早便去了玉清圣境玄都玉京府, 求玉京府主人指条明路。
    说起来,玉京府主人乃后世修道之人心中的祖师爷,凡奉道之人, 皆自称玉京弟子。无量劫后,众神凋零, 凡间亦是经历大劫生灵涂炭。此时便有玉京府崛起, 其弟子多人在凡间行走,显了许多神迹, 凡人得了恩泽,便也甘心向道, 尊其为天尊。
    “是说巫山神女意图复活上古巨人刑天之事?”老者看着眼前黑白交错的棋盘,掀起眼皮问道。
    “正是。”张百忍拜下道。
    “只可惜, 这天条里, 可从来不曾说过不能让神仙复活。”老者淡淡的声音响起, 目光已经落在棋盘之上。
    也确实如此, 毕竟远古至今,真正死而复生的,也只巫山神女一个。
    “话虽如此, 但若轻易复活上古神仙, 那以后天庭要如此自处?今日复活了刑天,他日若复活了五方天帝。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三界,怕不是又要再起战端?”玉帝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道:“五方天帝是不可能再回来的, 此事你可以放心。至于刑天,亦不足为虑。”
    张百忍不由拜下道:“弟子惶恐,还请师尊明示。”
    那老者看着手中棋局,却说起了另一桩事:“你来了天庭后,可是觉得手中无可用之人?做事处处掣肘?”
    张百忍便道:“是弟子无能。”
    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说起来,得道飞升的神仙资历浅,当不得大任,如今天庭正神之位,几乎都是上古神族占着,需寻机封一批有实力亦有实权的新神。然而封神兹事体大,自来有东君掌管,非大机缘不得兴其事。刑天若活过来,倒是一个契机。”
    东君指的便是扶桑大帝,因其住在东方碧海太微宫,沐东霞而生,故而各路神仙为避尊者讳便尊称其为东君。无量劫后,是扶桑大帝着力收服各路神仙妖魔,还了三界一个太平。只可惜,他不爱管事,当了千把年天帝,又云游而去。
    玉帝见老者有其他考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郑重一拜,便要告辞。
    那老者却道:“你小女一事,当时也是为师考虑欠妥了。如今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有了为师欲封神之事。”
    玉帝道:“弟子懂得。”说罢拱了拱手,便躬身离去。
    瑶姬禁足之期总算结束,一得了自由身,她就迫不及待去找洛神。
    洛神在她自己的府邸里好生待着,却说有侍女来报巫山神女来了,她朝着身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道:“也是巧,刚说到她,她就来了。”
    瑶姬被迎进客厅之时便看到了她宓妃姐姐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她同宓妃亲热的见了礼,便把脸侧向那年轻人道:“见过春神大人。”
    那春神便也拱了拱手,道:“见过瑶姬殿下。”
    句芒乃是春神,除了管下界农事之外亦掌天宫礼仪,平日里忙的很,瑶姬在天宫也只远远见过那么几次。他虽是青帝之臣,却也是白帝之子,同瑶姬份数同辈,但年纪应比瑶姬长了许多,只是面上倒看不大出来。甚至在瑶姬看来,春神面孔略显稚嫩,他脸上带着温文之气,正是少年学子的模样。
    洛神便笑道:“方才我们还在说你呢,正说着你就来了。”
    瑶姬便好奇道:“哦?在说我什么?”
    宓妃但笑不语,瑶姬便也转移了话题,她正经向句芒行了大礼道:“洛神应向大人说了瑶姬的请求,大人愿意出手相帮,便是我南庭皇室的恩人,他日若有什么差遣,瑶姬愿效犬马之劳。”
    句芒便有礼地扶住瑶姬的手肘,道:“瑶姬殿下客气,说起来刑天大神也是在下心中敬仰之人,今次若能为他做些什么,实是荣幸之至。”
    瑶姬便道:“多谢大人。”
    瑶姬今日来此也不过最后定定心,不想句芒这里如此好说话,她心下安稳,整个人神采奕奕,洛神看了越发觉得瑶姬身上自小带着的那股纤弱之气去了不少,便道:“我见你如今神力充沛精神饱满,近日似乎修为进益了不少。”
    瑶姬便面不改色道:“近来我修行十分勤勉,连我师父也夸了我不少。果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宓妃姐姐也看出我如今修为精进,也算顿悟了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
    宓妃看了看她道:“如此看来,这巫山当真是块风水宝地。你这修为,怕是一日抵得上我在洛水修炼十年。无论如何,总归是要道一声恭喜的。”
    洛神话里有话,那声恭喜说的意味深长,瑶姬也面无愧色的接下了,她总不能同她说实话,巫山神女的脸皮在这方面还是十分薄的。
    稍后瑶姬又同句芒说了布阵的地点与注意事项,然后便告了辞。
    女修那里,她也亲自去了一趟,只是到了女妭的光明宫前,她还略有些疑虑。
    还是女妭亲自迎了出来,瑶姬才一咬牙,昂着头向前走去。
    瑶姬随女妭走入光明宫,见宫内极为朴实,带着远古而来的极简朴拙之气,便想着这里倒是同女妭平时的打扮装束比较接近。
    她见她平日里妆扮也是极为简单的,向来是穿宽大的青衣,用木簪束发,仿佛凡间话本传奇里写的那些个侠女剑客,自有一种落拓自在之美。
    瑶姬被女妭迎进正殿,目光逡巡一圈,眼神落在了面前的光明女神身上。
    光明女神不过叫着好听,其神位是日神的辅神,远不及旱神这个身份代表的背景和实力。
    旱神之所以为旱神,乃是涿鹿一战力挫蚩尤,致使整个涿鹿之野成为一片再也无法凝结一滴水珠的焦土所成就的神名。
    然而瑶姬看着眼前的女妭,觉得女妭沉定安然,实在无法想象她在战场之上的风姿。
    只见光明女神手中托了一把小壶,正准备给瑶姬倒茶,瑶姬左右看了看,不由问道:“殿下这宫里,没有宫娥吗?”
    女妭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道:“我不习惯被人服侍。”
    瑶姬心觉冒犯,忙告罪道:“是瑶姬唐突了。”
    浅碧的茶水落入瑶姬面前素白的茶盏中,泠然有声,待茶水落定,瑶姬又欠身道:“多谢。”
    女妭看着她,笑了笑,道:“瑶姬殿下当真多礼得很。”
    瑶姬道:“以殿下接下来的付出,我说一声多谢是应当的。”
    女妭定定看了她片刻,道:“此事我既答应了,自当做到,瑶姬殿下且放宽心。”
    瑶姬笑道:“我没有不放心,今日来只是为了谢殿下出手之恩。”
    女妭道:“没什么恩不恩的,此事在我这里也不过是我同旁人的一桩交易,瑶姬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答应此事,也不是为了你。”
    瑶姬点了点头,道:“你同旁人的事自与我不相干,我来谢你,是代表我自己的心意。”
    女妭看了看她,道:“殿下的心意我知晓了。”
    瑶姬歪了头看着她,笑:“那就好。”
    寒暄到此,便也再无话可说。
    瑶姬于是又说了同句芒、女修一并说过的话,便也告辞了。
    瑶姬今日见了许多人,说了该说的话,做了该做的事,她走的时候步伐轻捷,翩然欲飞,在女妭眼中,便如振翅的鸿鹄。
    “不相干吗……”女妭看着面前那杯浅碧的茶水,淡淡笑了笑。
    她至今还记得战神同她谈起此事时的神情,仿佛一个回避了许久的问题,不得不摆到了台面上。
    她那时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来请我帮忙,是为了瑶姬殿下还是为了你自己?”
    蚩尤抬起眸子看着她道:“我是为了刑天。”
    女妭愣了愣道:“我知道了。”
    她吸了一口气又道:“此事你为刑天我为应龙,彼此各取所需,以后就此恩怨两清。”
    蚩尤点了点头,道:“自然如此。”
    女妭自失一笑:“我原来还以为你选应龙作为你的坐骑,是因为恨我。”
    蚩尤看了看她,道:“我知道应龙是你养大的,当初在战场之上未杀它而是驯服了它或许就是为了今日。这样说起来,倒确实是因为你。”
    他的眼神那样冷静清明,说起这桩事亦是一脸平静,当真算得上是开诚布公,在商言商。
    毕竟,这确实是一桩交易。
    女妭看着他道:“应龙不是我养大的,那时候我和它都还未成年,它是我的伙伴,我们算起来是一起长大的。如同你和瑶姬。”
    蚩尤摇了摇头道:“瑶姬不是我的伙伴。”
    他同瑶姬少时便相识,但他经历的大部分事,瑶姬都没有经历过。说起来,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跟瑶姬共享的时光加起来不足千年。
    他跟很多人都志同道合过,比如刑天,比如祝融,比如面前的女妭,还未交战之前他同她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却唯独跟瑶姬,偏偏是跟瑶姬,从来不是伙伴。
    瑶姬从来跟他不对盘,想法也不在一条道上。
    瑶姬她……不是伙伴,是公主,是他喜欢并发誓要保护的人。
    女妭看着面前的战神,看他露出那样的神情,不由想起当年的战场上,浑身是血的九黎少君已是穷途末路,他以剑拄地,站也站不稳,却死活不肯跪下。
    他后来,却也是露出了那样的神情,宣布受降。
    她当时作为他的对手,不是不动容的。
    战场之上往往会让人感受到恨,感受生命的脆弱和血腥杀戮的暴戾,但是他的投降,却让她看到了温柔。
    有人为信诺而死,也有人为信诺而降。
    英雄之名留给了死者,战神之名却留给了生者。
    可是,在他受降的那一刻,她却觉得他就是英雄。那是她见过的最壮丽的传奇。
    而她,明明参与了这场传奇,却终归只是传奇的背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更新一直很不靠谱,抱抱追到这里的美少女们。因为在构思结局,所以最近尤其的慢,扶额。
    第76章
    西海之南, 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 有大山, 名曰昆仑之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