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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路行驶到宋府门口,里面一派灯火通明,想必是在等他。
    景曦躲了一日,这会儿早就做好面对元景迎的心里准备,所以面色不改地让人推自己进去。
    及至大堂,果然看到宋清辉兄弟俩齐齐端坐于正座,下首还有另外几人,其中两个较为年轻,长相与宋清辉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景曦还没见过的表哥,每人面前放着一杯热茶,但却没有人喝,徒留氤氲的热气在室内盘旋,显得气氛沉重。
    元宝回来了。首先发现景曦的是宋清辉,他招了招手,让下人推着他过来。
    景曦颔首打了个招呼:大舅舅,二舅舅。
    除了他们父子几人,大堂主位下首还坐着一个黑衣少年,面容透着几分疲惫,但神色却很冷峻,微抿的薄唇如一柄刚刚开刃的利剑,削人于无形之中。
    他长得与景曦无一丝相像之处,但景曦知道这人就是他的冒牌黑心哥哥。
    不得不说,重生后的元景迎气势大变,依然沉默,但却有一股展露锋芒的锐利沉在他眼底。
    景曦神色自若地看着他,没做声。
    反倒元景迎眼神不定地打量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轮椅上,良久后抬头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心怀不安的虚笑:弟弟,好久不见。
    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艰涩,语气幽微夹杂着无言的懊悔,一副陷入深切自责中的好兄长模样。
    景曦心想,的确很久没见了,从他上辈子死后算起,到元景迎所经历的时间,已经整整十四年。想到这里景曦心里一动,这么长的时间,留在元景迎心里的元景曦,还会是当初那个鲜明的印象吗?
    景曦是不相信的,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会有多让人怀念?所以哪怕元景迎时隔这么多年再见到他,肯定还是会有几分陌生的,记忆的回溯需要一些事实的印证,因此当某些事qíng违背他记忆中的轨道,他定会有一些试探与怀疑,而景曦要的就是他的不确定。
    大哥一路辛苦了。话虽如此,但语气里却夹杂着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嘲意。
    这嘲意来自哪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懂。
    元景迎闻言沉默,片刻后低低一叹:是大哥对不起你。
    话虽如此,但垂下来的瞳眸深处,却是一片暗沉。
    景曦把玩着叶从安的手指,不接话。
    他不接受元景迎的歉意,说明他心里有怨,而元景迎不但不能怪他,还得想办法补偿他。
    谁让他是代兄受罪呢?
    光明正大地摆了元景迎一道,景曦适可而止地收住:舅舅,我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
    大表哥宋世远闻言看了他爹一眼,得到他眼神示意后起身走向景曦:天色也不早了,我送元宝回房吧。
    猜到对方可能有话要说,景曦微一颔首:那就有劳表哥了。
    他穿越过来后和两位表哥都还没相处过,不过在小说中,他们被元景迎误导,以为后者是与自己血缘亲厚的表弟,所以从头至尾在帮他做事,是主角的得力帮手之一。
    而现在嘛,就不好说了。
    表哥,有话不如直说。
    叶从安推着景曦走在前,宋世远跟在身后。听到景曦开门见山的问话后,他神色一顿,半响后上前来到景曦的侧边,蹲下身直视着景曦的眼睛,温声劝慰:元宝,别恨你大哥,阿迎心里也不好受,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
    他能理解元宝遭此大劫,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一个不良于行的残疾的心qíng,可是事已至此,再怎么怨恨阿迎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反而还会造成他们兄弟间的裂痕,给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
    景曦面无表qíng地听他说完,沉默良久,眼中的qíng绪几度翻涌,不甘、愤怒、伤心、痛苦、惊惶、bào躁可是最终,这些qíng绪却都被少年狭长的凤眼低垂掩盖,沉淀为若无其事、自欺欺人的平静。
    他转过头,视线遥遥地落在暮色低垂的远方,冷淡地说道:表哥,你觉得以我大哥那种xing子,是我恨他他会好受些,还是我原谅他他会好受些?我只知道,恨他我会好过一些。
    宋世远怔住。
    重生前的元景迎是什么xing格?妥妥的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励志青年啊!
    因为渴慕母亲的关心和在乎,他羡慕元景曦却不敢嫉妒,所以也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期望母亲能够看在他对弟弟好的份上转而多看他一眼。
    在上辈子,得知景曦被他连累受伤晕迷后,他因为自责在祖祠前跪了整整一夜,那个时候的他没有想过母亲会不会原谅他,更没有想过弟弟会不会原谅他,他只是希望他的弟弟能够好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景曦残了,他疯狂的自责懊悔,在内心给自己上了一道又一道枷锁,并沉重地背负了十四年。
    宋世远猛地顿悟:元宝,你是故意的吗?
    对阿迎来说,如果元宝说不恨他,他反而会被自己内心深重的自责压垮。相反,如果元宝怪他不愿原谅他,或许能让他内心压抑的qíng绪得到一丝释放。
    景曦内心给了对方一个大拇指,脸上却依然是无动于衷的神色:难道表哥认为我不该恨大哥吗?
    宋世远自认为已经看穿了景曦的口是心非,他抬手拍了拍表弟的肩膀:我懂。
    景曦这边成功给大表哥洗脑,心里期待着他再去洗脑其他人。
    而在另一个方向,元景迎也在进行一场和宋世凛的谈话。
    阿迎,元宝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变成这样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qíng。
    元景迎脸色黯然地摇头:不,这事是我的错,如果当日我没有染上风寒就好了,这样的话弟弟就不必代替我前来。
    别胡说!宋世凛呵斥他:换成你也未必能躲过一劫,谁都不想发生那样的事qíng,你也别胡思乱想。等过几日,元宝冷静下来,他会谅解你的。
    元景迎眼眶泛红:二表哥,我知道的,弟弟不会再原谅我了,我也不希望他原谅我
    宋世凛皱了皱眉:不会的,无论如何你都是元宝的大哥,这嫡亲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元宝只是一时想不开,大哥已经去开导他了。
    听到血缘关系这四个字,元景迎眼里闪过一抹浓烈的讽刺,他垂下眼,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想起远在盛京鞭长莫及的宋夫人,想到她苦苦盼望着她的宝贝儿子回府最终却等来一道噩耗时,脸上的表qíng想必一定会是相当jīng彩吧
    只要一想起自己死前所经历的绝望很快就能回报给他的好母亲,元景迎就快要抑制不住汹涌yù出的快意。
    所以我的弟弟啊
    用力挣扎吧,加倍痛苦吧,最好是撕心裂肺、悲痛yù绝!
    只有这样,母亲大人才会明白,什么叫噬心之痛!什么叫生不如死!
    而我要返还给你们母子的东西,这只是一个开始。
    元景迎的笑容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
    翌日,景曦待在府里没有出去,就连早膳都是和叶从安俩人在自己的房里用的。
    做戏就要做全套,他用实际行动摆明了不想和元景迎处在同一屋檐之下的怨,剩下的虚虚实实,就靠大家去脑补了。
    饭后,等二表哥宋世凛过来探望他时,景曦看到他脸上那心疼无奈却又yù言又止的表qíng,就猜到他被自己的亲哥洗脑的很成功。
    也就是说,昨晚与元景迎的第一次对峙,景曦已经稳cao胜券。
    某人暗暗满意,很好,这样下去,两位舅舅也早晚会被拿下,站到自己这边。
    如此的话,叶从容也注定会成为自己的大舅子呸!不对!注定成为自己的大侄子?小弟?
    等等以他这种把人家弟弟当儿子养的模式那他大哥和他是什么关系?
    大儿子?
    景曦心里一抖,瞬间回神。不由自主地往叶从安身上投去几瞥,他今儿身上穿的是景曦帮他选的一套白色的长袍,布料十分华贵,流光闪烁,领子点缀着一圈洁白保暖的兔毛,看上去仙气十足,如墨般的长发直直地垂落下来,配着叶从安那张脸,透出一股雌雄莫辩的美。
    景曦承认,他是故意把他打扮成这样的。
    叶从安完全不理解他心里的猥琐念头,安静乖巧地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杏仁奶喝的认真。
    从他喝牛奶的动作可以看出此宝宝似乎正处于五六岁的年龄,因为他完全是小孩子的喝法,双手捧着杯子,舔一下,收回来;抿一口,又收回来一边喝眼珠子还四处乱转,一会儿盯着景曦看,一会又望着某处发呆,就连嘴角沾了奶渍都听之任之。
    啧,好好的一个帅小伙,就这么傻了,怪可惜的。
    景曦摇了摇头,伸手在他唇边一抹,用指腹帮他擦拭gān净,望着转移到自己手指上的牛奶,他想都没想,条件反she地伸舌舔了个gān净。
    他这个举动是下意识的行为,没有别的意思,他也没有多想,纯粹只是从末世里带过来的习惯,不愿làng费分毫的食物。
    叶从安看到了却眼睛一亮,在景曦不注意的时候,探过身也跟着舔了一下他的嘴唇,濡湿而又柔软的触感,让景曦猛地一僵,在他难以置信的瞪视下,叶从安享受地眯起了眸子,仿佛尝到了琼浆玉液般回味无穷。
    景曦:
    他深吸一口气,暗道老子养的是儿子,老子养的是人形巨婴,老子养的就不是个正常人催眠一样的自我安慰后,景曦终于冷静下来。
    他有些不慡地捏住叶从安一侧的脸颊:叶从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举动叫做xing骚扰?
    叶从安皱了皱眉头,含糊地讨饶:嘻嘻疼
    景曦冷哼:疼点才会长记xing!以后不可以再这样,OK?
    要是让叶从容知道他宝贝弟弟被自己给教成了接吻狂魔,那他还不劈了自己?
    这必须不能有啊!
    景曦不厌其烦地在念叨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叶从安眼眶泛泪,可怜兮兮地点头后才大发慈悲地松开手,在对方脸上留下一枚绯红的痕迹。
    景曦心虚地咳了一下,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两只手一起上,对准叶从安的脸一通揉搓,直到把人家整张脸都祸害的一样红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