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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泼健康,精力充沛,简单直接,永远有出其不意的举动和强大到迟钝的神经。他憧憬她的人生,渴望得到阳光,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将之误认作是爱情。自然,这是另说了。
求学之路一切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每天都被先生点名。然后留堂。鹿白也是从此见识到窦贵生骂人是多么花样频出、辞藻华丽、栩栩如生。
譬如,这什么狗爬的字,别说狗了,给猪一支笔也比你写得强。
譬如,有兄弟姐妹么,趁早叫爹娘再生一个吧。
譬如……太多了。
——再好听的嗓子,总不说人话,谁不心生厌烦?
“先生点名是关照你,要不是关心,谁理你呀!”十六皇子用赵芳姑惯常的口气安慰道。
“得了吧,”鹿白撇嘴,“殿下又没去过学堂,而且你也不了解窦公公,他那样的人,唉——”
十六皇子的病是打小得的,不便外出,都是请翰林学士们私下授课。加之没有同龄的皇子公主相伴,不怪他体会不到念书的艰辛和苦楚。
“那你说说,是什么样啊?”十六皇子蹲在鹿白身旁,一人捧着药碗,一人捧着姜汤,动作整齐划一。
那她可真要说道说道了。鹿白清了清嗓子:“内学堂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先生,一种是学生。先生分为翰林学士和窦公公,后者异常严苛,不近人情,牙尖嘴利,宛若厉鬼。课上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拎走,我一个,小豆子一个,同病相怜,每天都得挨罚。”
十六皇子好奇道:“前者呢?”
鹿白:“前者我还未曾见过。”
十六皇子:“……哦。”
鹿白接着道:“学生也分两种,一种是有天赋的,就像……就像谁我也不认识,先生也不点他们;另一种是没天赋的,我和小豆子就属于这种,每日都会被罚。要么打手心,要么罚站,要么课后留堂。但小豆子写字倒是有些天赋,这点比我强。所以,满甲班来看,可能就我一个没天赋的学生。”
她洋洋洒洒说完,才发现众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手里的活计,已经静静旁听半晌了。
于是,大家便都知道鹿白有个所谓好友叫小豆子了。莫啼院顿时变成了一个喜鹊窝,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尚膳监的?我没听说过啊……”赵芳姑觉得自己一定是到了年纪,开始忘事儿了。
“我认得尚膳监的,有两个在内学堂念书的,都想去司礼监呢!”甄秋开始细数两人的种种特征,希望能跟“小豆子”对上。
“你交上朋友了,是好事。”甄冬冷淡道。
“如此说来,你每晚都跟小豆子在一起了?有人说三道四吗?”十六皇子立马竖起了警戒的天线,整肃宫闱行动给他带来的震撼并不小。
鹿白只尴尬了片刻,便缴械投降,坦白从宽了。
自第一晚起,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小豆子。甲班的小太监人数众多,时不时就有人被拎出来,轻则罚站,重则退学。但据她的观察,来回来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必定有一位是小豆子。
她和小豆子发展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现在已经是无话不“写”的好友了。经过几天的交谈,她自诩对该了解的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是尚膳监的小太监,爹是个破落秀才,教过他念书识字,入宫就是奔着司礼监去的,可惜被分去烧火做饭。他的字是跟他娘学的,念书不太行,便想从别的门道努努力。
有来有往,鹿白自然也说了不少自己的事。当然了,个人隐私不能提,莫啼院的隐私更不能提,无非是吃喝拉撒,这这那那。于是一来二去,他们的话题竟然又回到了课上的内容。
单是这样,鹿白就已经十分佩服自己了——严谨深刻的学术讨论,并不是谁都有机会参与的。
窦贵生并不忌讳议论时政,相反,这正是司礼监的必修课,所以课上有许多内容着实可以不断深挖。虽然小豆子每次只有几个字,但却字字珠玑,鞭辟入里,引人深思。
他其实很有水平,栽就栽在窦贵生这老妖精身上了,假以时日,说不定又是一个响当当的豆公公。
期间还穿插了关于“被翻红浪”的探讨,鹿白讲得非常客观,并且对于无形之中做的生理科普感到沾沾自喜。
她私以为,虽未谋面,他们却已堪称知己了。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十六皇子微瞪着眼,不知是兴奋还是惊讶。
鹿白也纳闷,这么多天,自己竟然一次都没动过见他一面的念头。可能是被偷传纸条的刺激感给蒙蔽了。
于是乎,在众人不遗余力的怂恿下,鹿白决定迈出第一步,约见小豆子。当晚的纸条上,她写了那句大家一致投票通过的话:明日我等你。
五个字,含义丰富。
但小豆子没来。第二日窦贵生没有点名,连惯常训斥鹿白的环节也忘了,课堂氛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和谐。鹿白夜里专程来了一趟,却见内学堂黑灯瞎火,一个人都没见着。
这下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悄悄寻了个机会,带着纸条去尚膳监堵人。被堵住的小太监诚惶诚恐,生怕他们被人看见,扭头就跑。鹿白岂能让他得逞,生拖硬拽把人拉到了树后。
起先她还镇定自若,后来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她惊悚地发现,完全符合条件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小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