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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御史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破口大骂:“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可恶!怎么还不动手?”
    窦贵生蓦地一阵心慌,想从那人眼中看出什么,他却猛地坐直身子,冲外头叫道:“行刑吧,到时辰了!”
    那一番暗藏深意的话叫窦贵生几乎落荒而逃。这世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鹿白的身世,鹿白迟早也会想起来。只有他,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歇斯底里的高喊从身后传来:
    “天下早晚是靳家的天下,百姓早晚是陈国的百姓!”
    “收复中原,指日可待!”
    “吾皇万岁!靳陈万岁!五殿——”
    振臂高呼的人声戛然而止。人死了。窦贵生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甚至跑起来了。
    鹿白与窦贵生的感受相同:似乎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唯独当事人自己被蒙在鼓里。
    树下,她和陈伯对坐石前,面前摆着两碗水。陈伯便是那天鹿宅中的老伯,如今他霍乱已好,恢复了平日精神矍铄、絮絮叨叨的模样。
    “陵阳鹿氏么,”陈伯咂了口水,一手捋着胡子,“有什么可说的,老家主一死,几个儿子就把家产分光了。聪明的就跑了,跑到陈国去,跑到栗赫去,反正不在这破地方待了;不聪明的就去考官了,谁知道考没考的上呢!按理说是没考上的,不然我早该听说了。”
    “那……”鹿白半天才记完一段话,期期艾艾道,“鹿修之呢,跟人私奔之后,还有他的消息么?”
    “你也是可怜得很,连亲爹是哪个都不晓得。”陈伯颇为同情地看着她,“后来回来过一次,是哪年来着……启宁十二年还是十三年,陵阳的老家主死了,鹿修之回来看他爹,弟兄们怕他分家产,把他赶走了。他妻儿也跟着回来了,都没进鹿氏的宗祠,听说这帮人闹起来,当即就收拾东西走了。”
    “再后来也有人打听过,但是他早就改名了,哪个找得到哟!”
    鹿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郑重地写下“启宁十二或十三”一行字。
    那一年前后,陵阳鹿氏的老家主死了,鹿修之带着妻儿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没多久,陈、周便再度开战。
    那一年前后,远在朔北的另一位老父亲也死了,吴玉带着妻女回乡丁忧,路遇偷袭的陈军,与女儿晴涟彻底失散。
    那一年前后,名字中带“许”的那位少年领兵出征,第一次披上铠甲便战果斐然,不料,回程受了周国太子一箭,最终流血过多而亡。
    那一年前后,陵阳鹿氏的某位后人,对着少年的尸身喃喃自语——
    “收复中原,夺回朔南十一郡。”
    可是她爹说:认清形势,放弃幻想!你没有你娘的脑子,也没她的本事,咱们爷俩一样,当个傻子不快活嘛!
    对,这话有道理,当个傻子最快活。
    陈伯仍在絮絮叨叨回忆鹿氏百年恩怨纠葛,鹿白盯着碗中的水,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愣是只想出了两个字。当时她在少年的棺椁前,说了两个字:“收复——”
    收复什么?收什么复?什么收复?
    ……马什么梅?
    既然是收复,后面定然是跟的地名。莫非是陵阳?还是蔺城?朔郡?
    “说到这个,是不是——”鹿白忽的灵光乍现,正要冲陈伯说什么,冷不防被人打断。
    “鹿白,”窦贵生焦急的喊声远远传来,上一个字没完,下一个就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鹿白!”
    鹿白搁下笔:“哎。”
    窦贵生又喊:“鹿白!”
    鹿白站起来:“哎……”
    窦贵生边跑边喊:“过来!”
    鹿白一路小跑:“哎!”
    不得了了,老太监发失心疯了,大庭广众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两个字,大名!
    鹿白脸上挂着笑,心道这老太监又突发奇想了,难不成要她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爱情剧本?
    她兴致勃勃地冲了过去:“什么事?”
    窦贵生脚步都没站稳,二话不说,扯着她就往帐里钻。她以为是窦贵生有什么好东西给她看——像她之前那样。因此当他脱下第一层衣裳时,她本能地在衣襟里扒拉,没两下,就扒拉出五个平安符。
    她又惊又喜:“你随身带着呢!”
    五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平平整整地缝在一起,在庇佑平安之外,还透露出老太监对她的高度重视。从这方面而言,着实算是好东西。
    窦贵生没答。鹿白心满意足地揣上平安符,结果一抬头,就见对面的人脱得只剩一条中裤了。光条条,白生生。
    鹿白有点懵。
    “你……要歇息了?”也是,一路奔波,来了就没怎么阖过眼,每晚她睡着时,就见他披着衣裳坐回灯前,总有忙不完的事,总有写不完的折子。
    太监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睡,这么干活儿谁受得了,是该好好歇歇了。她往外退了两步,准备先走。
    然后,她的手被人紧紧拽住了。
    鹿白瞪大眼,足足愣了十几秒,终于回过味来:“白、白日宣淫,不好吧……”
    窦贵生一声不吭,动手解她的衣裳。
    “先生……”鹿白来不及抵抗,领口就被扯开了,“就算你的东西用不坏,也不能乱用、滥用、肆无忌惮的用吧?”
    放在领口的手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