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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循之见归尘仙人说得奇怪,不觉又笑:
“师父说笑了,他若是姓白,这王位也轮不到他身上。”
归尘仙人一摊手:
“你看,这又扯回到姓氏上来了,所以我就说,这些狐族搞什么姓氏,纯属给自己添乱。要我说,就算是凡人,搞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平白给自己下套,兴许未来哪一日全革除了也未可知。今日咱们裹在这乱子里跟他们瞎忙,说不得将来哪一天回想起来,要觉得荒唐又可笑。”
方才一直没吭声的任鲥听见这话,问了他一句:
“您莫不是后悔了?”
归尘仙人嘿嘿一笑:
“你们知我平素最爱热闹。这次青丘国的热闹要是赶不上,我才当真要后悔呢。况且就算他们青丘国里的内斗没什么意思,妖魔作祟的事总还是真的。未来的事难以说准,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师徒几人又聊了一阵,就有小侍从摆上晚饭来。青丘狐族擅长烹调,宫中的饮食更显得不一般,十分精巧细致。归尘仙人盛赞这饮食的精美,顾循之却兴趣缺缺,开始想念当初他在京城住时,王府外面摆着的那些点心摊。
几人用完了晚餐,归尘仙人就说自己已经累了,回卧房去休息。任鲥发觉顾循之神思不属,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你这是怎么了?”
顾循之转头看他:
“我只是在想,等到将来一切都安定了,师兄能陪我回京城住一阵子吗?”
与顾循之不同,任鲥对京城可是一向没什么好印象。但他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问:
“怎么突然说这个,是因为青丘国宫里的事让你想起了以前?对以前那些事……你还很留恋吗?”
顾循之摇摇头:
“有留恋的地方,也有不堪回首的部分。不管怎么说,那里是我生活最久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我身上属于凡人的那部分就蠢蠢欲动,让我想念当初的那些日子,无论如何总也割舍不下。你听了这话,只怕要觉得我过于软弱,凡人的气质也过重了。可是我到底只是这么一个凡人,哪怕身体有一半变成了妖族,这样的心态也总是不能改变。之前你说过,以后要跟我一起在这青丘国里隐居。这样当然很好,可是,若我们能一起在京城住一段日子……那就更好了。”
顾循之的样子有些可怜,任鲥见了,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他,怜爱地抚摩他的头发。任鲥知道自己所喜爱的顾循之,就是这种真实的样子,顾循之身上凡人的部分和其他的部分,他都一概地接受,哪怕是那些属于凡人的最软弱的部分,任鲥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他的原身那样庞大,可以包容一切,当然也能包容顾循之的这么一点小小的软弱和不安。
但他没有对顾循之说,任鲥天性不喜欢多做解释,此前两人独处时说过的一些话已然是他的极限,他只是将顾循之抱在了怀里:
“和你一起,去哪里都行。”
虽说宫中为两人分别准备了房间,这天晚上,他们两个还是宿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住得习惯了,若是缺了一个人,总觉得不便。第二天早晨宫中的侍从过来清扫房间,看见任鲥的屋子里一点没动,不免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不过宫中的侍从毕竟训练有素,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这天任鲥仍去书楼查询资料,顾循之与归尘仙人留在住处,向侍从们打听几个长老的事。在这里服务的侍从们虽说不能接近权力中心,却总还是知道些逸闻,七嘴八舌地讲了一番,倒也让他们了解到许多传言。在这空儿,太子青如许也来走过一趟,不过他说之前偷跑出宫落下的功课太多,没留多久就又回去了。
到了下午,任鲥也从书楼回来,过不多时,国主就派侍从过来相请,说是已经请了九位长老,要他们一同过去,在宴会厅中相见。这件事是前一天就已经安排好的,众人得到消息就立即过去,只见九位长老已经到了六位,其中有几位,众人前日初到青丘国时已经见过,只是未曾通报姓名。众人都已经看过这些长老的履历,此时又有国主一一亲为引见,虽说人数众多,还是很容易记得清楚。
等到国主为他们引见过这几位长老,又有两人到了。这两位是赤狐族和黄狐族出身的长老,他们的地位较低,住处离宫廷更远些,此时迟到,也情有可原。两人向国主告了罪,不待引荐便自报了姓名,之后才一同坐下。
这时九位长老已经到了八位,只有白如榭迟迟未至。国主的脸色开始显得有些不好看,三长老白羽风见状,连忙笑道:
“九长老年纪轻,平素于穿着上总是特别在意,此番迎接远客,他准是要挑一套最为隆重的礼服,到得迟一些,也有情可原。总之我们这么多人都已经到了,也不差他一个。国主若是嫌他误了时辰,不妨我们就此开席,等他到了,罚他喝酒便是。”
这位三长老白羽风,是这里几位白狐族的长老之中年纪最长的,本来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况且当初国主登位之时,他也从中出力不少。国主见他为白如榭说情,面上的表情也缓和了:
“既然如此,那就依三长老所言,我们权且开席吧。”
国主的话音刚落,就有小侍过来通传,说是九长老到了。众人得了通报,都向门口望去,只见从远处晃晃悠悠走过来个人,满头银发,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上面绣着金线,极为华贵耀眼。他那面容极年轻,神情却显得慵懒困倦,一双细长凤目眨了几下,好像困得要撑不住了似的。仔细看看,他的相貌倒和国主有几分相似,不过两人给人的印象却全然不同,国主冷厉如寒玉精钢,他却仿佛一朵春睡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