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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因为已经进入了昆仑境内,归尘仙人一改平常散漫的作风,显得格外端正自持,简直好像换了个人。他这一路上也一直在提醒众人,到时候见了主人,千万不可表现出不礼貌的举止。众人与归尘仙人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见他这样郑重,都觉得很吃惊。归尘仙人叹了一声:
“对方毕竟是昆仑之主啊。”
任鲥冷哼一声:
“我是北海之主,倒也未见你对我怎样尊重。”
归尘仙人听见他这么说,顿时又变回原来笑嘻嘻的模样:
“你虽然是北海之主,却也是我的好徒弟呀!咱们自己人之间,当然用不着那么认真。”
归尘仙人开了几句玩笑,就又恢复了端正认真的模样。顾循之听了他们方才说的话,把“昆仑之主”四个字放在心里琢磨。如今有青鸟引路,归尘仙人又明确提到“昆仑之主”四字,他们要去见的主人为谁,即使不用说也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典籍记载的事情往往是许多年以前的情况,与如今的现实多有差异,归尘仙人又曾说过那人本是凡人出身……顾循之想来想去,总觉得奇怪,不知他们要去见的那人如今究竟是何等形貌,有着怎样的能耐,与典籍上所记载的是否相同。
昆仑山的白昼,似乎比别处还要长些,他们越往西行,太阳沉得越慢,等到了黄昏时候,众人总算看见眼前出现了一片湖泊,水面平静得一点波纹都没有,映着青天,好像一块玉,岸边影影绰绰有些宫殿。归尘仙人十分振奋,伸手一指:
“那里就是西王母所住的瑶池了。”
任鲥与顾循之早已猜到主人身份,听到此言并不吃惊。小玉却是初次听说,不觉又惊又喜:
“这里是王母娘娘住的地方?归尘师父的朋友是王母娘娘?”
归尘仙人笑着点头:
“你这么说也行,不过千万别当面这样叫他,他可不怎么喜欢。”
小玉还想再问,然而这会儿他们已经将要走到宫殿之前,归尘仙人将指头放在唇上要她噤声,小玉只好闭上了嘴巴。
主人早知他们要来,因此已经在门口迎接了。顾循之远远看见那是个身材极为高挑的美女,被数个穿着羽衣的女仙环侍着,其中又有一青衣者格外显眼,显然也是专门服侍王母的青鸟。为他们引路的那两只青鸟飞到主人面前,翻身变回人形,行过礼之后便也随着另一青衣女仙,侍立在王母两侧。
顾循之见到西王母,想起他从前读过的典籍,《山海经》中说她“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汉武帝内传》里又说她“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这两种形容可谓大相径庭,然而当顾循之当真走近前来看,却觉两种说法似乎都不完全符合。眼前之人身量极高,骨骼宽大,单从身形上看,倒是与任鲥仿佛,身材瘦长,挺拔秀丽,并无多少女子的阴柔气质。她身上的衣饰与中原人不同,似乎以皮毛为多,饰以黄金美玉,她的头发并没有束起,长长地披在肩上,头上戴有华胜,与中原地区的贵女或是女仙打扮得颇具差异。
顾循之未敢仔细打量西王母的面容。她虽然并不放出威压,然而仅仅是望见她的存在就让人气息一滞,无论如何不敢轻慢。顾循之上前行礼,几乎一躬到底,旁边的小玉差不多也是如此。至于归尘仙人,他似乎是西王母的老熟人,但在这般场合,也不肯显出半点不恭敬的样子,很是认真地见了礼。
只有任鲥平素从不与人行礼,此时也不过点头自报了姓名,只是态度更恭谨些。西王母看出他并非寻常修行人,也不曾露出不快神情,亦是颔首相还。两方面相见过,西王母便请众人进宫详谈。他一开口,顾循之又是一惊:这西王母的声音低沉悦耳,如玉珠坠盘,无论如何只是不似女子。
众人一同走进王母的宫中,顾循之直到这时才算看清西王母的相貌,说来即便只是寻常的修行人,只要不是修炼什么偏门功法的,一般来说相貌都不会差;至于像任鲥或者青龙这样的一境之主,都是天地间灵气凝成的人形,其相貌之美也就格外动人心魄。这西王母虽然并非灵物出身,但若以等级而论,亦应与任鲥和青龙相当。她的容貌并非如寻常美貌女子那般,会让人感到明艳娇媚或是柔美,反而美得有些冷硬,有种雌雄难辨之感。
西王母将众人引至客室,众人分了宾主坐下,便开始叙话。归尘仙人与王母相熟,知道他性情直爽,便没有多做寒暄,开口便说正事,指着顾循之和小玉道: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徒弟了,吞了这孩子的内丹,我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这孩子本来是狐妖,如今失了内丹,用一枚南溟珠代替着。我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得带着他们来找你了,想着你也是吞过内丹的,总该比我多些经验。”
西王母听了归尘仙人的话,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改变,显得不怎么高兴,口中说道:
“我当年那情形和你们这状况可不一样。”
他虽然这么说,还是转头去看顾循之。顾循之被他那目光一扫,不觉浑身一颤,低下头去。西王母的那点不高兴持续得并不长,看见顾循之这种样子,就笑道:
“你这小徒弟好容易害臊,被我看一看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顾循之多少有些尴尬,此时他若辩解说自己并非害羞,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只得不做声。西王母倒也没再多看他,转了眼去看小玉。小玉的态度和顾循之不同,她一向于这方面略迟钝些,看见什么都不紧张也不害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西王母看。这会儿看见王母看她,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